柳州长乐巷里,更夫已经敲响了二更鼓,而宋家仍然灯火通明。
西院大堂主位上端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握念珠,一身素绸。
周遭一副富丽堂皇的布置,倒是与老妇人的形象格格不入。
老妇人下首一而立之年的男子,一身黑色正如此刻男子严肃而紧张的神情,这人正是宋家当家老爷,宋泮昔。
“儿子恐怕难当此大任!”此时正是寒冬之季,男子穿着一身玄衣,披着狐裘大衣,手中还握着一个暖炉,语气中尽是惶恐。
“这些年来,我也看的真真的,你这能力确还是有的,既然如今哥哥病重了,想着膝下无儿无女,将这永昌候府交于你继承,也不失明智之举。”老妇人正在那里说着继承家业的大事,却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语气也淡淡的。
“可是儿子怕无力掌管俩家大事啊,这候府交于儿子,怕是会败坏了舅舅的家业。”宋泮昔仍然拒绝着,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几斤几两。
老妇人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接过了杨妈妈手中的热茶,用茶盏轻轻的荡着茶叶,逗弄着打着转儿的茶叶来来回回几次,这才抿了一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是毕竟看着你长大,你心里那点想法我还是知道的。不过知道是知道,老身也明白了,自己不是老爷的正经母亲,有些事替你做不了主,若是我强行让你兼祧,另外成家为永昌候府延续香火,怕是日后传出去倒是我的不是了,外人听了去,定是说我要绝了宋家的血脉。”老妇人明显这次是有点怒气了,也是人上了年纪的原因吧,说了几句话就顺不过气来了,杨妈妈急忙用手扶着老妇人的后背。
宋泮昔急忙跪了下来,“母亲瞎说什么,您虽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却也是我的嫡母,况且您养了我这么些年,我们母子之间的情分早就深若层云。当初若不是您一把扶持,我这个庶子早就在乡下过日子等死了,哪里还有今天?今日母亲大人能找我商量这一切事宜,已经给了我体面了,我却还如此不孝,着实愧对母亲大人,还请您老消消气。”
“我扶持你是一部分原因,但是这些年也全靠你自己上进,这才有了这番成绩,所以这永昌候府的事宜交给你我也放心,想必哥哥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在病危之际,提出兼祧,你若是不愿意,也无妨,就当哥哥选错了人,就让我永昌候府从此绝后吧!咳咳~”
“老太太,别动怒,喝口热茶,熄熄火。”杨妈妈继续给老妇人顺着气,又转头看向宋泮昔,“这老爷,今天也不怪我多嘴,有些话我老婆子憋了很久了,今天就吐露出来吧,您也别嫌我多事。”
“杨妈妈说的哪里话,您老一直忠心耿耿的伺候着老太太,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也是我半个长辈,您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泮昔自然不敢反驳杨妈妈,只得由着她说,就算自己有心阻挠,也得阻挠的下来才行啊,与其自己丢面子,不如顺着她的意让她把话说出来。
“这老太太的娘家永昌候府,虽然不比以前了,但是也是侯爵之家,老爷您若是继承了对您将来的前途,对将来宋家的孩子而言都是好处,哪得坏事?而且老爷不愿意兼祧,老太太心里明白为什么,我这老婆子也明白为什么,无非就是担心着太太那边,老爷怕继承了候府,这娶平妻的事儿自然少不了,怕将来娶回来一个门第高的,太太会被欺辱,其实也不必担忧,太太也是老太太之前替你看中的,即使到了候府,还有老太太帮您照看着点。”
杨妈妈点到为止,不在继续。而宋泮昔还跪在地上。
“老身是年纪大了,不愿意参和后院的事,但是若是闹大了,家宅不宁了,老身还能置之度外?”
“是儿子糊涂了,那一切都听母亲的。”
这时堂上坐着的老妇人才用眼神示意杨妈妈,去扶宋泮昔。
“老爷,这地儿凉,您快起来,老太太也没有怪您,只是这日头越来越冷了,年纪又大了,受不了风寒。”
杨妈妈这是为之前老妇人咳嗽作解释。
“老爷也别说嫡母的不是,我与老爷母子多年,老爷心里只有张氏,我还是明白的,当时候兼祧了,这眼瞧着张氏刚怀上,若是她生了个男娃子,我就替哥哥做主了,你不需要在娶一平妻,为候府延续香火,就这张氏的孩子改姓陈,这样老爷可满意?”
老妇人是身子虚了,说这段话,嗓子又不利落了,积着痰。杨妈妈倒是用的趁手,忙的给老太太端了痰盂过来。
“母亲替儿子考虑了一切,儿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将将说着这一切事宜都交给我打理,这老爷莫不是不想让老身活了,我这身子熬不住,还是老爷自个儿处理吧。”
“儿子糊涂了,这种烦琐之事咋能叨扰母亲大人修养,是儿子的不是。”
“虽我不亲力亲为,但是这事儿,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俩句,这柳州大小的官僚都与你处的不错儿,这“眼瞅着你要上京去了,可别忘了送些礼给人家,免得将来传出去说你登上高枝儿了,就忘了本。”
老妇人是真的倦了,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已经将腿放在了正堂榻上,杨妈妈也拿了一床锦被给老太太盖上。
“儿子明白了,只是这礼……”
“老爷糊涂了吗?这礼送的不轻不重就好,只是过过脸面,这事儿老太太就不能给老爷做主了,老爷得自己安排。瞅着,老太太也是乏了,老爷就先离去吧。”
“谢杨妈妈提点,母亲大人好生歇息,儿子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