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白依离开这里已经过去了小半月,这半个月来,我找到了一个画插画的工作,虽然还是整天宅在家里,但也变得忙碌了起来。新闻上播出了某博物馆珍藏的极危野生动物标本消失案,主持人手里的照片正是白依的本体。他们说,这种鱼类在五年的大规模保护性搜捕下也没有发现踪迹,这么看,白依的消失或许正意味着这一物种永远的灭绝吧。我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信封,拆开来,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明信片。海滩,沙漠,樱花,白依还真是着急,居然在半个月时间里去了这么多不同的地方。在明信片的背面,她写下了很多句子,不过大多数都很直白。比如说,花真好看,饭菜真好吃,下次还要来!那些不大规整的字,就像一个初次见到世界的小孩子,面对这一切的美,发出了最天真无邪的感叹。我把它们统统又装回信封里,收进木匣子中去。桌上,还摆着另外一个信封,与白依寄来的相比,这个信封小了许多,也很薄,里面应该只放了一两张信纸。可奇怪的是,这信封上面没写寄信人的地址,没有邮编,只是用毛笔工整的写上了“徐灵女士敬启”几个字样。在字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方形印章,写的是一个慕字。在电视剧里面,凡是以这种形式出现的东西,总会牵扯出波澜起伏的剧情来。我很不想打开它,决定等吃过晚饭,就把它扔回楼下的信箱里面,权当没看见。
“做饭吧。”我自言自语,拐进了厨房。冰箱里,被晓澈买来的东西给装得满满当当。她总说,她工作的公司对员工那叫一个惨无人道,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做饭。可外面的餐厅又一家比一家贵,她一个小职员实在是被生活的重担给压垮了,所以,归根结底,她会长期来找我吃饭。
灶台上的汤已经煮好了,我把碗筷取出来摆好,等着晓澈下班回来。桌上的钟已经走过了六点正,要放在平时,我们差不多该吃完了,可今天,她却还没有回来。兴许,是公司有事耽搁了,她不老抱怨公司压榨员工嘛。我这么想着,索性就打开电视,边看边等。就这样,我一直等到了八点有余,可门铃那边还是毫无动静。说好的来吃饭呢,居然放鸽子了?我自问,晓澈不会干这样的事。可再不然,还会有什么原因,叫她连一个电话也不打过来呢。我想到那封不想拆开的信,取来裁纸刀,一鼓作气拆开了。
“诚挚的邀请您,于一周后参加本公会的例行聚会。通行证件及地点说明已附背面,期待您的到来。”
那纸上只写了这么几句话,在信的最末,同样印着一个红色的慕字。对于这封信所讲出的东西,我正在胡思乱想。“公会”这一名词,我也只在竹子精那里听过,不过自打从那时起,公会这个词就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在这个世界里,有灵力的人以及和妖有所牵扯的人一定比幻境里要多吧。虽然,徐林尽力的给我制造出一个耿真实的世界来,可那终究只是幻境,事情和人,远没有这里复杂。
“您好,请问有人在家吗?”
我正拿着那信封出神,突然听到有节奏的敲门声,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通过猫眼,我看着站在门外面的两个人。这两人看起来应该在四十至五十岁之间,穿着的很普通,脸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表情。两人手牵着手,似乎是夫妇吧。我还是把门打开了,顺便在手里藏了一道符。安全起见,就算是面对普通人,也不能掉以轻心嘛。
“您是…徐灵,女士?”
那个女人盯着我,好半天才问出这句话来,旁边的男人居然也是一脸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我点点头,心想我看起来应该算符合“女士”这个词的吧,为什么他们这么大反应呢,难道我看起来像男的?
“请问,你们找我什么事呢?”
我问他们,两个从没见过的人忽然找上门来,居然还知道我的名字,事情好像不简单。回文巷以外,认识我的人到目前也只有李赫。两个人慌忙地掏出了包里的两张身份证和工牌,递给了我。上面写着,第二中心医院主任医师陈佚名,主任医师孙萌。证件看起来是真的,我把它们还了回去。
“先进来吧,有事再慢慢说。”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我进了屋子,陈佚名轻轻地把门关上,拉着妻子站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两个人谁也不先开口,犹犹豫豫地打量着我的神情。似乎坐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个能吃了他们的妖怪。
我决定给他们点时间适应环境,于是示意他们可以坐下,自己则去厨房给晓澈打电话,顺便泡了两杯茶。等茶水差不多泡好,晓澈的电话在无数个无人接听之后,终于接通了。
“你们单元什么情况,谁在这里设了除妖的法阵,还挺强的。灵儿,怎么回事啊,你生我气了,所以不让我进来吗?那也不用搞这么大吧。”
我听到她的话,一下子顿住了手上的动作。法阵?这么大的法阵,我居然丝毫都没有感觉到。这小区都是普通人吧,是哪位高人又在这里做法呢。
“不是我,不知道哪来的法阵。你先离远些,免得受影响,我这边有客人。”
“这法阵挺奇怪的,看着很古老,你也小心,别太乱来了。”她叮嘱我,手机的讯号变得不再那么稳定,呲啦呲啦声音的响起来。我索性挂掉电话,端着茶水回到了客厅。这两个人特地来找我一趟,不牵扯出波澜来,估计是不可能的。
“二位不用这么拘束,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把茶摆到他们的面前,二人看着居然有些略微的发抖。什么时候,我也会让人觉得这么可怕了?
最终,还是孙萌先开口了,她挽起袖子,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我注意到,那并不是被刀或者锋利的东西划出的,而是,一种由法术造成的伤痕。
“我们夫妇两有一个女儿,这孩子出生就带着先天疾病,我们想尽了办法,可全都没有用。如果治不好,她顶多能活到十二三岁吧,也没几年了…我们实在是……”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发抖,到最后,连字里都带着哭腔。陈佚名拉住了她的手,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接着就继续讲下去。
“去年,我们遇见了一只妖,他答应拿走我们的十年寿命,来换欢欢的三年。他说,他的能力顶多只能做到这么多了。但是,有一个人比他要强得多,只要那个人愿意,甚至可以给死去的人续命。”
我听着,觉得这话十之八九是在说我,可我哪里来的这通天的本领,是谁给我造的谣啊。看这两夫妇的样子,就算我说做不到,估计也只会被当做是不愿意吧。没有金刚钻,绝对不揽瓷器活。不管他们怎么认为,续命这种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委婉起来也没好处。
“我不认识你们说的妖,而且也没有他说的那种能力。我的情况二位也看到了,我做不到什么,请回吧。”
我拍了拍自己的轮椅,看向他们,两人的脸上有些失望的神色透露出来,但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再纠缠下去。陈佚名扶着妻子站起来,走出门去。
“我们唐突上门来,打扰了。”
他冲我鞠了一个躬,不久,两人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关上门,我第一时间给晓澈打了电话,可是,那结界并没有随着陈家夫妇的离开而消失,还是张开在小区的周遭。在它消失之前,晓澈是再也进不来了。我一个人吃着凉了的饭菜,把那封来自慕家的信反复看了几次。公会,真是个不好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