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厨房做饭,我就乖乖的坐在客厅等着,自从她来到这里后,现在的一幕就变成了常态。陈佚名一家还住在原先的地方,但对于在幕家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们四人是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了。陈欢欢不知怎么的,已经补全了那一魄。欢欢和柔柔,两个小孩子又好得不得了。我接到好几个插画的工作,充实,但也不忙碌,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和顺利。顺利到,让我觉得有点不真实。母亲把菜汤端上桌来,盛了一小碗放在我面前。
“菜市场打折呢,我买了不少回来。你工作不容易,我也考虑着省点钱。”
她坐到我对面去,一边说着一边给我夹了一筷子白菜。这一桌子的菜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要放到饭店里去,估计都可以大受欢迎。吃着这样的饭菜,叫我不由得看不起自己的厨艺了。她一直笑笑的看着我吃完了饭,自己的却没吃多少,尤其是我夹给她的那块萝卜,还好好的放在碗中央。她好像不喜欢萝卜,红萝卜白萝卜都不喜欢,这一点,和晓澈简直一样。我想起以前和晓澈一起吃饭的时候,不管我怎么变着花样的去做菜,只妖和萝卜有关的,晓澈统统都不动一下。她说,真不知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亏我还总去买来,真是没法理解。不过这么说来,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晓澈了,打电话也总是无人接听。她上班的地方明明就在附近,我几乎每天都会从那里路过,但却一次也没有见过。我看着母亲在厨房洗碗,想起这些事来,可这种感觉,怎么好像很熟悉。一个词突然从脑海里蹦出来,被我赶紧给忘掉。
公园的长廊上,母亲慢慢地推着我,悠哉的在湖边漫步。我和她说过轮椅其实是电动的,不用推,我也可以走。可是,她总说,她喜欢这样推着我。现在已经是七点左右,太阳的光早就不再强烈。湖面上有几只野鸭在戏水,它们不时的把头扎下去,又钻出来,在微凉的空气里抖抖身上的水花。水里的芦苇荡被风吹得微微摇晃着,白色的芦花飘起来,又落进水中。我们停在一处平台上,一个小孩子嬉笑着跑过来,没注意看路,撞在我身上。孩子抬起头,看见我的样子,畏畏缩缩退开了好一段距离。跟在那孩子身后的女子,快步地走近,把孩子抱起来,二话不说,立刻走远了。最近,电视上常会报道一些讹诈事件,其中不少的案例都讲到犯罪分子会假扮残疾人。看他们的反应,估计,我被怀疑了。
“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
母亲低声的说了一句,听上去似乎有点生气。没一会儿,她指着那个追着风筝的小孩子,对我说:“你看,那孩子多可爱啊。你小时候啊,也很喜欢风筝,总是追在后面跑啊跑的…”
她突然的不说了,对于跑这类的字,她总是非常的避讳,似乎生怕再伤害到我。可我自己,其实不在意。我早就习惯了连走路也做不到的生活,可是,对于她所说的过去的自己,倒是完全没有印象。
母亲很喜欢回忆过去,她总是告诉我,我小时候是个活波的孩子,爱跑爱跳,喜欢小动物,最喜欢吃甜食。这些从她口中讲出来的过往,和我自己的记忆,着实相去甚远。徐林说,我心脏的问题是天生就有的,而且也挺严重,这样的一个孩子,居然可以在外面随意的跑跑跳跳吗。而且,现在的我真的很讨厌太甜的东西,这是不是因为过了太久,导致饮食的偏好也改变了呢。奇怪的地方变多了,我就越来越频繁的开始想这些事情,心里那个时不时出现的念头,总被我一次又一次的消灭下去。
“妈,我爸,你们还有联系吗?”
我问出了这个问题,那个在我记忆里只是一团黑影的男人,他现在在哪里,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我很想知道。她沉默了许久,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拿出一个灰色的袋子,里面似乎装着一个圆形的东西。
“好多年前就已经散了,我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只是,我这里还有一张照片,你看看吧,多少,就当作留个印象。”
她握着我的手,把小袋子打开,一块脱了色的圆形吊坠滑出来,落在我手心里面。这样的坠子,现在估计已经没什么人再戴了,但在以前,还算是很流行的。在这里面,可以装进一小张照片。我按动侧边的金属纽,坠子打开了,里面露出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来。
“够了!你们还要再玩多少次…”
我喊,那坠子被我扔了出去,咕咚一声掉进了湖里。母亲过来扶我,我狠狠地把她给推开,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很厉害。照片里面的两个人,一个是年轻的我的“母亲”,而那个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是徐林。这根本,就不可能。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唯一的答案,幻境,这又是幻境…
我不是第一次怀疑我所处的地方可能是个幻境,可是,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猜想,因为和亲人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幸福。要不是那张照片上的人我太熟悉,到现在,我也不会舍得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我这么毫无理由的就接受了突然出现的母亲,那就是因为在潜意识里,我早就在等待她的出现,等她向我道歉,等她来陪伴我。这个母亲是那么完美,她几乎满足了我的一切想象,到头来,是因为她根本就是我想象出来的。这个幻境其实没有那么强,从“母亲”和晓澈那相似的习惯,到她回忆的充满漏洞的所谓过去,再到最后关于父亲的那张照片,简直破绽不断。可愚蠢的是,我居然心甘情愿沉在里面,“生活”了这么久。如果,这个幻境的发动者有一丝一毫想要杀我的意思,我现在绝对已经死了一万次了。愚蠢,太愚蠢了,这种企图依恋别人的感情,为什么会存在。我念起咒文,看着“母亲”的脸逐渐碎成了凌乱的碎片,最后,我又回到了慕家的屋子。
屏风已经被撤去,木桌子上摆着一封信,这次我没有再犹豫,直接把它拆开来。里面,掉出了一张薄薄的宣纸,那上面,是清秀的毛笔字。
“徐灵:如果你没能从幻境里出来,那么,就证明我道听途说了。从目影消失之后的事,就是幻境,那之前都是真的。我的诚意就到这里,接下来,给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信里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不清不楚。现在,我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这个慕家家主实在是个祸害。下次再见到他,一定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不揍他一顿,难解我心头之恨。而且,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