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后，街上的店陆续都在开门，空气里传来烤面包的香气，偶尔，还有飘过来的茉莉花的味道。我把店门前的牌子由翻了个面，由close 换成了open，出门买花去。

离着不远的地方就是花店，店主是大约七十岁的一位婆婆，她弓着腰拿着喷壶，仔细的侍弄着那些花。水滴落在花瓣和草叶上，在阳光下面化作浑圆的珠子，闪闪亮亮。她抬起头来，看着我露出很慈祥的笑来，银灰的的头发略有点卷曲，加上微微有点胖的身体，让她整个人都充满着温和和慈爱的感觉。

“你就是新来开店的小姑娘吧？来，想要什么就随便挑吧，就当是我祝贺你开店的礼物了。”

她很热情地指着店里各式各样的花束，就差没有把我拉店里去。

“您好，我叫徐灵，店面就开在不远处。谢谢您这么热情，以后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也会尽力的。”

我挑了一束满天星，和她说了谢谢，也没再多留就往回走了。街道非常干净，路边种的梧桐树长得很高大，遮出一片的阴凉来。街边的小店很多，从卖糖葫芦的到卖冷饮的再到卖衣服裙子的，一应俱全。

但这是一条古老的商业街，所以相比起市中心的地方，这里要安静许多。各个小店大多都还保留着从前的装修风格和经营模式，格局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有足够的人流，不至于没有生意，但也够安稳，没有太重的商业气息，真是个好地方。不长的一段时间，亏医生能的在这样的街上买下一套合适的房子来。果然，有钱人的生活，我不懂啊。

“丫头，你去买什么了？快准备起来，做生意要赶早嘛！”

医生在店门口冲我挥手，对于开店，他比我要兴奋很多。经过好长的一番讨价还价，我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开一个卖糖水的店，一个人做甜品支撑一家店这种事，太为难我这个啊宅了。

“不着急，医生你太激动了。我们又不是卖早餐，买的是糖水，在这附近应该没有什么人会一大早跑来糖水铺子吧。”

我把手里的花递给他，医生摇了摇，抽出一支来，好像很不满意的样子。也对，满天星在严格意义上来说，看起来不那么像花，用来装饰不小的一家店的确有点不适合。而且，还是在正式开业这种应该隆重的日子。

他把它们插进玻璃瓶里。倒入一些水，左右摆弄着。

“哎…你的审美观念真是不像年轻人。”

医生似乎是发现自己征服不了这束花，怎么摆都觉得不好看，于是决定放弃，直接把它摆到了小角落。他坐在圆椅上，敲着弯弯的木把手，陷入了沉思。

“你说，我的教育理念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丫头你才二十岁，怎么给我一种八十岁的感觉，也太怀旧了吧。”

“你都快两千岁了，谁能比你年纪大呀。别沉思了，快来切水果，店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打下手的人。”

我抛给他一个苹果，他没接住，手忙脚乱的把它定在了离着地面一厘米的地方。辛亏有法术，不然得白白摔坏一个好苹果。医生走过来，看着摆开一桌的各种材料，问我说：“你确定，不能用法术做吗？”

“你现在是个普通人，不要想这种事。在医院帮人做手术的时候，你也用法术吗？”

他又沉思了一会儿，我已经把水果处理好了大半。医生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桌上的锅碗瓢盆，嘟囔到：“也不是没用过啊……”

晕！他居然真用过！活的久的又一个好处，天不怕地不怕。我把手里的刀一搁，接着换上打蛋器，也不打算指望他帮忙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一天开店，出乎意料的是生意居然还不错，不对，应该是太不错了。整个下午，店里的位置就没有空出来的，幸好我多准备了些材料，不然还真招待不过来这么多的客人。医生在店里四处游走，把店小二的工作做得很优秀，推销出不少东西，顺便还介绍了挂在墙上的画。

四五个小时过得很漫长，等到了饭点，医生果断的决定关门，营业结束。他靠沙发上看电视，直到我叫他吃饭，才慢悠悠的走到餐厅来。这栋房子的格局设计十分的方便，我们把一楼隔出一大一小两部分，大的用来做店面，小的那部分是生活区和休息区。至于二楼呢，是卧室和我画画的地方。医生吃着面条，看着炉灶上煮着的红豆沙，哀叹一声。

“我后悔了…开店简直和做手术也差不多了。枉我还休假半年呢，这和没休假有什么区别。哎…更累人…”

我把西米露盛了一小碗放到他面前去，今天他的确非常的忙，整个店的点餐结算全叫他一个人给干了。一方面，这是因为我得负责后厨，而且灶台不能离了人。另一方面嘛，店里人多，我出去总不太方便。开店从来不是件轻松的事，不管生意好不好，从早到晚都要操心。我劝过他郑重考虑，可他不听，现在呢算是相信了，但是，晚了。

“哎，我要结束休假，我要回去上班，作徐医生比作徐小二强啊。”

“开店可是你说的，可么快就后悔了？我就是在你这种价值观的教育下长大的，所以才赶不上时代潮流啊。”

我笑他，作店员的日子才刚刚开始，道阻且长呢。

“晓澈呢，还有烛迹，叫他们两个过来帮忙怎么样？”

医生把碗碟都收起来，统统放进洗碗池里，把我推到客厅。撤去桌椅后，这里就是个小型的展览区，七点以后，变成对外开放的场所供人参观，顺便也卖那些画。

“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呢，也不能强迫人家来打工吧。徐大夫，自信一点，你很有作店员的潜质。”

“什么破潜质，不爱要！对了丫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是二十一岁的礼物。”

医生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来，他的前半句话还是毫不正经，后面却格外的严肃起来。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个剔透的镯子，带着淡淡的翠色，但很素净，没有任何的雕花。我虽然不怎么了解玉器，但是，贵这件事情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打算跑掉的我硬留在了原地，我在努力的把手缩回来，但结果是可想而知的。等戴好了手镯，他很满意的看了看，接着就站起来倒退出了一小段距离。他以鼓励的眼神看着我，招了招手。

“丫头，你站起来，走几步吧。”

我愣了一秒钟，接着就笑了出来，觉得这个转移话题的方式也太笨了点。就算不想让我把这礼物退回去，也不用这么生硬。要是单单用点什么法术就能站起来，我干嘛还和轮椅共度二十年。在我身上，什么样的事情都不算奇怪，我已经充分的接受了这一点。比如，任何法术也治不好我的病，以及没办法帮我像个普通人一样走路。

“医生，你别开玩笑了。这礼物我我收下了，谢谢。”

可是，医生却依旧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像打算拥抱某人似的张开了手臂。他的表情好像在告诉我，这不是个玩笑。我握住了轮椅的扶手，看着他，他冲我笑了一下，说到：“试试看吧。”

我紧紧握着扶手，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很缓慢的，终于将双脚落在了地面上。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新世界，因为它在证明着，我可以靠自己走上一步路。

我向着医生的方向伸出手去，像一个初学走路的小孩子，他走过来，牵住了我。医生的手很有力，在他的搀扶下，我慢慢的站了起来。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医生好高，原来即便我能站起来，也依旧需要半仰着头看他。

他站在我面前，托着我的手，很缓慢地倒退着。而我摇摇晃晃，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我走得很小心，但医生似乎比我还要小心，就连我稍微的一晃，都能让他紧张得不得了。

“二十年了，我再教你学一次走路。”

“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