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朝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从未想过今生今世还能重新见到苍瑶。那双熟悉的眼睛,他轮回转世都不会忘记。
左眼下的血痣开始微微发烫,顾深朝伸手按住那颗血痣,那是苍瑶死后他强行留下的一丝羁绊。
顾深朝扶着脸,静静地看完整场歌舞。
结束后有人向他讨酒喝。
来人笑眼咪咪的看着他,“我是云川神君的三弟子丹栀。”见顾深朝抬眼看他,丹栀露出一口白牙,“你这酒是我小师妹酿的,小师妹七岁便被师父从废墟里捡回来,如今过了十年才堪堪酿出几壶桃花酿,我们这几个亲传弟子都没得喝,你居然自己独有一壶,可否分我一杯?”
顾深朝敛回心神,“我是宴行神君门下大弟子顾深朝。”说完朝着丹栀做了个请的姿势。
丹栀也不客气,伸手便到了满满一杯,他也不走,顺势坐在顾深朝身边。“刚刚我看你竟是看痴了。台上领舞的那个正是我的小师妹苍瑶。”
顾深朝心下一颤,她这世兜兜转转还是用了当初的名字。
“丹栀兄的小师妹果然人中龙凤。”
“那是。小师妹天赋异禀,好似生来就会习舞酿酒。师父把她捡来,真真是赚了。”丹栀对这个小师妹颇有几分炫耀之意,语气里透着自豪。
旁人可不懂顾深朝心底的翻江倒海,这个面色如常的男人,心里早就掀起波涛骇浪。阿瑶,你和当初一样,擅长酿酒和歌舞。
“阿仲,你快尝尝,这是我新酿的酒。”苍瑶笑的烂漫,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个男人。
男子看向苍瑶手里的玉器酒盏,微微有些泛红的酒,呈在上好的白玉里面,因女子的兴奋,手忍不住的犯抖,酒面呈现微微涟漪,显得有些美妙。
这酒初闻浓烈,如今细细品味倒是有些许清淡的花香。顾深朝就着苍瑶的手轻抿一口,入口绵柔,回味悠长,是个上品的好酒。
“好酒,阿瑶的手艺又提高了。”
“那是自然,从我手底下出去的酒,都绝非凡品。”苍瑶神情里透着得意,那股骄傲的样子并不令人厌烦,相反的在苍瑶还带有些许天真的脸上还有些可爱。
那双水盈盈的眼睛就那样望着他,风吹走挡在太阳前面的云朵,亭外透进的阳光刚巧洒在苍瑶脸上,因为受了刺激眯起双眼。
顾深朝心底透出满足,好像就这样时光静止。不在有那些阴谋诡计,就让她永远这样天真下去。他俯下身,在苍瑶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对不起,阿瑶。”声音轻的连微风都听不清,转瞬消失在徐徐而来的东风里。
“怎么了?”苍瑶耳畔划过一丝轻叹,她刚刚好像听见阿仲说了什么,但那声音极淡,她并没有听清。
顾深朝微微一抖,伸手环住苍瑶的腰,“我是说,这酒有名字吗?”
苍瑶摇头,“这酒我刚酿好就拿来给你了,还没有想名字。”
“叫长相思可好?”
苍瑶点头,“是个好名字,那就叫长相思。”
回忆停在苍瑶略带有些羞涩的脸上。
——
“这酒有名字吗?”
“啊?”或许是丹栀看着面前得人一直在走神,如今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他也没听清,下意识的张口啊了一声。
“我是说,这酒有名字吗?”顾深朝见丹栀没听清,张口又问了一遍。
丹栀沉吟片刻,“我当初是问过小师妹这酒的名字,好像是叫长相守。”
长相守,长相守。顾深朝心里默念几遍,薄唇露出一丝苦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阿瑶,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丹栀见他牛饮,瞪起眼睛,连连哀叹:“糟蹋了这好酒,你这个人不会喝酒,也不要如此暴殄天物。”
顾深朝装瞎充楞忽视丹栀几次三番想讨走长相守的暗示,丹栀使了半天眼神,眼睛都酸了,也不见这人把酒给他,想挥袖离去,又舍不得好酒,只得发挥他的厚脸皮,死赖着不走。
宴席进行了大半,台上歌舞已经换了好几番,顾深朝也没有再见到苍瑶上台。丹栀见顾深朝一直往台子上看,凑过去明知故问:“在等小师妹出来?”
顾深朝觉得以后要接近苍瑶,少不了丹栀的帮忙,也不隐瞒,点头称是。
“哼哼。”丹栀得意道:“小师妹深得师父喜爱,师父那舍得让小师妹抛头露面,这一曲舞蹈还是架不住小师妹哀求来的。”
顾深朝看着丹栀这个样子,心知要打听消息,少不了贿赂贿赂眼前这位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三师兄。
转手将长相守推出去,顾深朝淡然一笑:“丹栀兄请。”
丹栀接过酒得意,“我的小师妹师父看得紧,至今还未入道。”轻抿一口,丹栀脸上露出几分享受之色,“师父修的无情道,怕是会拉着小师妹一起。你若是对小师妹有意,要早点下手,若是等小师妹入了无情道怕是什么都完了。”
顾深朝脑子嗡嗡作响,原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世有三千大道,你就连入道也要入那无情道。
丹栀显然是喝多了,脸上两坨绯红,还在那里嘀嘀咕咕,“小师妹那么可爱,我才不想让她变成跟师傅一样的大冰块。”
宴行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神色有些难安,“徒儿我们回去吧。”
顾深朝现在什么都想做,唯一不想做的就是离开,看宴行这幅样子怕是遇上故人了。环顾四座,果然对面偏殿那个晦暗不明的角落里敖池双眼紧盯着宴行,宴行往左移,敖池的眼神就往左移,宴行往右移他的眼神就往右移。
“师父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何况你徒儿要找的人找到了。”
宴行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全然忘了自身难保的窘迫。宴行略带些八卦的声音传来:“那个人找到了?是谁?是谁?从前问你你总是不说,现在见到真人了,你总该告诉我他是谁了吧?”不等顾深朝回答,宴行的问题接着又来:“他现在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美是丑?环肥燕瘦他总要有个样子吧!”
顾深朝就知道宴行是个单细胞生物,脑子里只能思考一个问题。现下顾深朝心底那个人到底是谁大抵是多过了他自己的问题,现在眼巴巴瞧着他,颇有些问不出来就不放他离开的架势。
从刚刚起,就有一股视线落在顾深朝身上,如今宴行巴巴瞧着他,那股视线更加强烈,相是要把他身上盯出个洞一样。眼神无意间往左撇,状似无意间略过众人,余光瞄到那股视线正是敖池传来的。
顾深朝眼底微光浮动,大抵是想撮合他和师父,俯身贴到宴行耳畔,“正是云川神君的小徒弟苍瑶。”
若视线能够化为实质,敖池早就将顾深朝钉死在墙上,临了还要将他那双桃花眼剜出来,省得他到处勾引人。宴行那个傻子,怎么就被这个登徒浪子骗了。
敖池比宴行他们早来片刻,只是他素不喜热闹,本想送完礼物就回去,又怕那个宴行也会前来。抱着能遇见他的心思。敖池在殿内偏僻处寻了个位置坐下。宴行刚入殿时他就看见了。五百年未见,那人还是和从前一样,烂漫天真,一点记性都未长。
苍瑶一曲舞完,换下舞衣。从她上台开始,就有一股视线盯着她,柔情中带着三分落寞,本应是对这种窥视十分厌恶,以她的脾气,定是要将那登徒浪子的眼睛剜出来喂灵兽。
借着转身的瞬间,苍瑶寻到了那目光的主人。是个俊美男子,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左眼下方一颗血痣熠熠生辉,更是平添几分魅惑。一个男子生的如此妖孽,苍瑶心里默默叹息,浪费了浪费了。男子的相貌冲淡了苍瑶的怒意,被这么好看的男子盯着,心下生出几分羞涩,还怪不好意思的。
刹那间,苍瑶心思百转千,世上竟有如此男子,每一寸都是按着她的喜好长得。
近来她正要入道,云川神君有意将她往无情道上引,今日见了这男子,心下觉得不修无情道,修个极情道也是极好的。
云川神君生性冷漠,封神万万年也未见举办过生辰大典,如今不知为何来这一出。众神虽有疑问,却也纷纷前来赴宴。毕竟与云川神君交好的机会少之又少,今日虽未必能与云川神君搭上关系,但这玄月山在九重天上,也不是说来就来,如今有此机会,前来涨涨见识也好。
苍瑶是云川神君的四徒弟,当日云川神君途径无尽海,海里妖兽不知为何躁动起来。云川神君使出上神威压,却使妖兽更加躁动,云川不想徒生事端,从无尽海绕过。正巧凡间两国交战。
圣玺国战败,沅陵将士乘胜追击,竟是将圣玺国国都屠城。千万百姓屠杀殆尽,血流成河。熊熊火光燃起,映衬地阴云密布的天空一片火红。原本安居乐业的圣都现在怨气丛生,成为一片废墟,废墟中有一个襁褓。
襁褓中的婴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全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火光逐渐将她包围,婴孩似乎看见从空中略过的云川,小小的手从襁褓中伸出来,朝着他做了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盘旋在圣都上空已久的阴云终于开始行使自己的职责,下起雨来。可这雨中掺杂着丝丝怨气,非但未能浇灭火光,反而助长了火势。
皇城在火光中摇曳,云川在火舌吞没襁褓之前将那婴孩敛起。原先离得远,这红色襁褓原本是素白暗金纹,如今是被鲜血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