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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漪青阁。

幽暗的房间内,散着浓郁的汤药味道。男人赤身浸在木桶里,桶中是黑色的药汤。药汤升腾着热气,使男子周身氤氲着雾气。

男人此刻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两颊有汗水涔涔而下。头面上立着数十金针,直刺百会、神庭、人中、哑门等督脉要穴。

身后,一名青衣绝色女子神情恬淡,素手揉摩着他露在水面外头的光洁背脊,一下,两下……手法娴熟,轻重有致。男人紧绷的眉目在女子的按硗中渐渐舒展开来。

一刻后,女子取下男人头上的金针。见男人悠然合着双目,女子收拾完便要离去。刚一转身,却被木桶内的男人一把反握住了胳膊。

“再待一会儿。”男人开口,声音柔和。

女子转回身,娇笑道:“您周身已然畅快了,还需要我待着做什么?”

男人依旧合着双眼,沉声道:“再多陪我待会儿,一会儿就好。”

女子不再拒绝,放下手中的针包,静静立于男人身侧,任男人将她的手握入掌心。

男人轻声叹道:“幸好有你能治我的痛症。若是没你在,我可要怎么办才好啊?”

女子嫣然笑道:“爷说笑了!大恒多得是医术高明的大夫,爷还怕没人给您医病吗?”

“可除了你,别的大夫我都不信。”男人说着,缓缓睁开双目,转头注视着身边的女子,他眸色微温,眸中染着些许雾气,迷离而教人陶醉。

女子微微一怔,迅速又绽开笑颜,“我不过区区风尘中人,爷这么说是抬爱我了。”

“在我心里你早已不是风尘中人。”

一句话,让女子的眼底升腾起复杂的情绪。

男人看着恍神的女子,眼前的雾气渐渐散去,清晰呈现的艳绝双目有着恰到好处的线条与弧度,教人移不开视线。深不见底的乌子里却隐约透着凄厉冷冽。

“我要去趟岭南,可能有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女子收回心思,听男人这话,也明白了此前男人的喟叹,只问:“去多久?”

“月余。”男人答。

“那爷要小心身子才是。”女子依旧一副恬然笑容。

“不问我为何不带你?”男人问道。

“爷若想我知道自会告知,又何须我问了才说?”女子微笑道,“况且,就算我问了爷也不会说的,不是么?”

女子抽出被男人握着的手,转身向角落的药柜走去。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瓷瓶,回来递到男人面前。

“这是草乌熬制的丹药,爷带着,必要时能缓解您的痛症,只是……”

男人接过瓷瓶问:“只是什么?”

“只是这草乌毒性强,所以我只用了很少的计量,虽能缓和些许疼痛,可爷终究还是会感觉痛的……”

男人打开瓶盖嗅了嗅,一股清淡的药汁味道。男人蹙眉道:“这不痛不痒的药吃与不吃又有何异?”

又指了指窗边的一盆植物,笑说:“可还不如直接给我来一株七绝花!”

女子虽知他是在说笑,还是急道:“这七绝花可是致命的!”

“致命才好呢!便不会觉得痛了。”男人玩笑道,眼底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怅惘。

低头,笑容转为凄然,瞬间即逝。

望向窗外蒙蒙亮起的天,男人随即说:“替我更衣吧。”

说罢,起身出了木桶。

女子见状立刻上前为他拭身穿衣。

男人立在窗前,任女子梳着他一头墨发。

女子有些费力地踮起脚,才将男人那一头乌丝束进冠中。

朝晖灿然,照着一身赭色云纹锦缎华服的男子,风华绝代。

这身衣服是男人前阵子托女子做的。她找了民间最好的织坊织了这缎子,又花重金请了有名的裁缝缝制。故而这件衣服无论成色、织工,还是剪裁和针脚都无可挑剔。虽然拿回来也有一阵子了,但今日第一次见男人穿上身,还是惊叹不已,当真是少有人能像他这般将赭色穿出一番惊艳绝伦的贵族气质,女子一时也看得有些痴醉。

“衣服我很喜欢,谢谢。”男人淡淡谢道。

女子羞涩收回痴态,浅笑摇头。但还是忍不住心中长久的疑惑,问道:“爷,为何以赭色做衣?”

赭衣为囚,故而平常人家甚是避讳着赭色,没有人会特意做身赭衣穿。这也是为何他堂堂皇亲却要托她个青楼女子帮他做衣裳的原因,应是御用师傅们根本无人敢接这活。

男人目视远方,淡笑不语。

女子见他不答,知趣不再询问。

赭衣为囚,也许正是内心埋藏着深厚的罪责才选择穿这样一身颜色。以此为牢,囚禁自己内心的痛苦和罪孽。

眼前这个高贵的男人,终究有着太多的秘密,让人参不透。

女子心中默默叹息着。

天已透亮,男人走前终是将桌上的瓷瓶揣进了衣袋。

一句珍重,一别无期。

他们之间的相聚总是这样,只有他找她,只有她等他。

一个晚上,她为他医病,他闭目而息。

女子看着男人待过的房间和换下的衣服,鼻尖竟有些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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