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大的雨也浇不熄桃源坊今夜的热闹。
更不如说,是这场大雨格外添了意趣。
一重雨幕之隔,便教人再不理会外面那凄凄秋雨。满眼见得是珠帘银箔、莺莺燕燕满耳听得是吴侬软笑、瑟瑟琴琴此刻的桃源坊,可不就是名副其实的人间桃源吗?
节日将至,东海附近有能耐一掷千金的豪客都往这里汇集来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又何况是桃源坊的姑娘?这几些日子,就算是平素再如何惜身的红牌,也要忍不住频频往闺房外走。更甚而,连一向以清高孤傲出名的将阑姑娘也动了凡心,正要与今夜当众一舞要当平时,那可是王公世家才能饱到的眼福。
推杯把盏间,酒客喧笑声已渐渐淡了。毕竟过了这支松雪江上曲,便是他们苦等半宿的重头戏。想着此刻,那倾城之容的将阑姑娘正于锦屏后面一件件地褪去平常衣裳,再缓缓换上那一袭广袖云仙裙……如此旖旎景致,着实令人念念忘忧。宾客之间目光偶然相碰间,含着的皆是不言自喻的暧昧笑意。
一曲终了不少人已下意识屏住呼吸
然而,他们等到的却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爆响!
伴随着神秘的青色光芒,前方那偌大一座高台竟整个炸裂坍塌,一时间烟尘四起,惊叫声一片,根本无人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烟尘却并没有如想象中扩散,反倒像变戏法似的、霎时便消失无踪人们的视野重新清晰起来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已站了七个人,除了一个周身乌影绰绰看不清晰,又一个似醉酒了的年轻人被同伴揽靠在肩头以外,他们衣装皆与常人无甚区别。
这是人们看到的第一眼。
而当他们看第二眼的时候,不少人眼睛已渐渐亮了起来
先是这群人中左右站着的两个女子。
左边那位一袭暗红长裙,灯光辉映间愈显肤如凝脂一双桃花眼更是艳而有神,让人一见便挪不开眼,那容貌决不愧国色天香。
右面那位则着了身烟萝紫纱裙,单论姿色虽是稍稍比前者弱些,但却胜在眉目娇怯如画,偶然对视间更显勾魂夺魄。此刻见她微露茫然地站在桃源坊这烟花之地,实在让人心里头加倍地痒。
抛却女子,七人中央那个少年也堪称绝色事实上,单论五官之精致完美,反倒要以他为最。更妙的是这少年骨骼纤细,面色苍白间微带病容,最显出令人格外怜惜的薄命姿韵来。酒客中那些个嗜好小倌儿的见了,早已被勾起了馋意,当下便开始琢磨如何把人弄到手了。
难道这是坊中老鸨专门安排的一出好戏?要真如此,那她还真是有心了大部分人正这般想着,眼神已越发变得露骨。
……
不能怪这些人没有眼色。
在座多得是富商权贵,何为同一层次的人,又有什么人惹不起,他们全都是见过认得的。此刻突兀在桃源坊这种地方看见陌生面孔,又怎会在意?就算某一瞬间有所怀疑,也会在下一刻自嘲自己多疑。
更重要的是,对于这样一群人上之人而言,绝少有他们求而不能得的东西,便渐渐忘记何为警惕、畏惧之心。异常的美貌绝不会使他们望而却步,而只会衍生更强烈的贪婪和。
所以悲剧或许诞生于某一瞬间,但却时常就其根源有所注定。
毫无征兆地,一朵朵娇艳烟花怦然绽放……
不,不是烟花。
那是一颗又一颗人的头颅。
红红白白的脑浆喷溅在精美的锦绣屏风上,崩飞的颅骨将价值连城的玉器陶瓷击得粉碎,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整座桃源坊弥漫开来。
季牧慢慢地收回了手,回头对周围几人笑道:“这么好杀,还真都是普通人啊。”
原来他只是杀一杀试试手。
直到那十几具无头尸体缓缓倒落在地,其余呆傻了的人群才忽地有了反应。他们猛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骇然尖叫,连滚带爬地向门外抢去。先前还把盏言欢的酒友,此刻但凡抢先一步便更甚杀父仇人。环视四周,只见人人面貌狰狞,目眦尽裂,方才歌舞笙箫之地,俨然已沦为人间炼狱。
“好吵。”季牧脸色躁郁。
屠戮再度开始了。季牧没有针对谁,就随意在挤攘的人群中看了几眼,便听噗噗声接连响成一串,根本不知究竟死了多少人,只有看到淡红血雾已将整个空间覆盖。每一个被脑浆浇身的人,要么眼一翻直挺挺就昏死过去,更多则是又一阵杀猪般的嚎叫然后再被季牧不耐烦地杀死。
很快,无论是活是死,所有人知道安静了。
接着季牧听到“承渊”冷淡的声音,“你没事弄这么恶心干什么?”
“恶心?”季牧的表情居然显得有些受伤他摇了摇头,叹气道:“我还以为你也会欣赏这些。”看得出他的遗憾发自内心。
“算了,”季牧顿时兴致寥寥,环顾一周开口道:“我们现在应……”
砰!
声音不大但是在桃源坊的死寂中已是明显到了极点。更可怕的是,它打断了季牧正要说的话!想想下一刻将要发生的噩梦,所有暂且苟活的酒客都浑身一阵剧烈的哆嗦,绝望中已将那个弄出声响的人恨透到骨里。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季牧虽确实往后扫了一眼,但这次他却并没有杀人。
他一抬手,便将一个掩藏在破碎屏风后的女子摄入手中
女子着了一袭广袖华美舞裙,眉心一点朱砂娇艳欲滴,正是原准备献上一舞的将阑姑娘。
只可惜她此刻神色无比惨淡,梨花带雨却再不敢出声,整个人仿佛冷夜枝头的凋谢之花。
季牧笑道:“这一个,长得还不错。”
季牧的这句话刹那间使将阑的求生之心复燃。她拼命试图保持清醒,一双美眸惊恐地寻找着任何可能救命稻草
然后,以她的视角,恰好看清了低垂着头的秦悦风的脸!
“秦少爷!”女子瞬间喜极而泣,几近颤抖不成声地哀求道:“我是将阑啊秦少爷!求求各位少爷小姐饶过我吧!”
“你认识他?”季牧挑了挑眉梢,单手把地上的女子提了起来,问:“这是哪里?”
将阑一怔,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应道:“桃源坊!这里是桃源坊!”她语速是前所未有的快,唯恐引季牧不耐。
然而这个答案并不能令季牧感到满意他打量女子的眼神已渐渐变得不悦。
这时陆启明忽道:“这里还在观海城里?”
“对对对对……”将阑像发疯了一样不停地点着头。
“观海城……”季牧皱了皱眉,随手把女子丢在地上。
他环视了圈,突然手掌一翻一覆在刺耳的撕裂声中,桃源坊竟被某种看不及的巨力自中间生生扯断最上面整整五层楼阁向侧边缓缓倾倒,轰然一声巨响,不知压垮了周围多少楼房。
但这些都不是季牧会考虑的事。他微微抬头望天。
大雨天特有的沉闷湿气覆面而来。此刻自他们一行人继续往上,天地已一览无余看那夜幕下江水倒映灯船酒家不是观海秋塘又是哪里?
见此情景,季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莫非他们几个在神域也声名赫赫的人物,小心翼翼进入一个传送阵法,最后却不过是再次回到观海城?
岂不滑稽?
半晌季牧方收住笑声。他蓦然回身盯住陆启明,阴森道。
“承渊,你耍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