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俩娃的话一出口,惊呆了屋里的一众黄家人。
黄父和黄母面面相觑,还属老太太反应最快,嗖得一下站起来,“你们在哪儿看到的?”
黄母也急了,瞪大眼睛瞅了自己的儿子姑娘一眼,又慌张地抬头望着屋门口,大门那儿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拜哑巴的乌鸦嘴所赐,又有老太太的不办酒席之举,哑巴结婚压根没人前观礼凑热闹的人。黄家冷清的不像办喜事,倒像处理丧事的。
“你俩个倒是说呀,在哪儿看到的?”老太太等得心焦,急得直朝俩娃吼。第一反应就是哑巴有乌鸦嘴的事儿泄露了,刘大姐和她侄儿担心坏事不干了。
不独她这么想,房间内的有一个算一个,除了姚二灵,个个都这样认为的。
黄小五一手扶着腰,一手擦汗,气喘吁吁的,“村口,那个老太婆刚才在村口。”
黄父这时候反应很快,冲着老太太道,“妈,我去瞅瞅。”
“快去快去,问问到底咋回事。”老太太朝着儿子挥手,催促他赶紧过去。
黄母作为家里难得的“细心人”,忙不迭的交代,“理在咱们头上,咱们站得住脚,不过咱家哑巴是个女娃,弄不好就要吃亏。事先都讲好的,今日他们那边娶我们这边嫁,一套头办完,没有说撂挑子就撂挑子的……”
一脸担忧地看着老太太,明显话里有话。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涉及到自身利益,哪怕老太太没能第一时间考虑到,可也能秒懂儿媳妇的未尽之言。
“上回刘大姐担保,今儿个她侄子过来会把礼金带过来,现在她一个人来……”
黄父两只眼睛就盯着那八百多大洋了,哪肯让煮熟的鸭子从眼前飞走,“就算不娶,钱也得留下。”
“娶个屁。”老太太朝地上大力吐口痰,恶狠狠的道,“要是她们想赖账,让哑巴到他门口上吊去。”孙子亲孙女亲,也没有钱亲,她讲起来毫无愧疚感。
“那小子敢不娶试试。”黄父虚张声势的,仿佛一个爱女儿的慈父。其实真实想法是,乌鸦嘴塞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还让他接手,门都没有,给钱都不行。
老太太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顿了顿又吩咐,“你找到刘媒婆,把人拉屋里来。”
“当家的,听妈的。”黄母对着黄父使眼色,“妈脑子灵活。”
姚二灵就像个隐形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凳子上,半旧不新的衣服像水桶一样套在身上,瘦削的脸蜡黄蜡黄,卡白的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看完几个小丑长辈的表演,她冷笑连连,一群利益为上冷心冷肺的人,真是枉费了黄哑巴的一片好心。歹竹也能出好笋,养出了一个善良任劳任怨的姑娘。
不过,她总算弄清楚了。
原来老太太是知情的,知道大栓压根没想娶她。
黄家的老头子平时不言不语,半杆子打不出一个屁,但是老太太是个尊夫的,哑巴“出嫁”的事儿不可能瞒着他。
黄父应该被蒙在鼓里,以为真的是把哑巴嫁出去。
至于黄母,那是个狠角色,别瞧着唯唯诺诺以黄父为尊,其实主意大着了,很多事情背后都有她的影子。擅长攻心,切中老太太的要害,三言两语达到目的。她在后面指挥,老太太在前面行走奔跑,事儿按照黄母的意思办了,当然锅也背了,落下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姚二灵向黄母瞅过去,她恰好点头望过来,一双眼睛中充满着焦虑和担忧,两只手缠在一起,苦瓜一般的脸仿佛在说,“哑巴,我苦命的哑巴。”
可惜姚二灵不是黄哑巴,没那根亲情线,也没那么蠢,那女人其实比谁都担心礼金。
黄父一只脚踏出大门,另一只脚还没挪出去了,媒婆刘大姐就匆匆过来了。
“哎,黄兄弟,黄兄弟。”老远压着嗓子喊,一边喊一边招手。
黄父脖子伸得老长,果真只有就媒婆一个人来,面色不虞的应道,“刘大姐。”
刘媒婆满头大汗,仿佛没看到黄父的臭脸,直往黄家冲。
“哎呀,一路跑过来的,渴死了。”
黄父暗忖,我正找你了,你自己上门了。往旁边一侧身,让刘媒婆进去。
老太太几人早听到外面的声音,黄母站起来要到门口去接人,老太太朝她不满地瞪了一眼,“坐下来。”
这个儿媳妇,心里简直没点谱,迎什么迎,她还没找刘媒婆算账了,就坐在这儿,那里都不许去。
黄母在婆婆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坐下去,不过始终坐得不安稳,一刻不停地盯着堂屋门口。
老太太撇撇嘴,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刘媒婆风一般的冲进门,如刚才一样,嘴里叫嚣着好渴好渴,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咕嘟咕嘟一杯喝到底朝天。
喝完了还意犹未尽的,抹抹嘴,“哎呀,又热又渴。”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水瓶,又给自己满上。
从她进门,老太太的两只眼睛已经粘在她身上,只不过自恃身份,又是苦主,咬紧牙关等着刘媒婆先开口。
刘媒婆瞅着几双齐刷刷的眼睛,大喇喇的找了个凳子坐下来,“老叔,老婶子,大妹子,今儿来给你们告个罪……”
话音还没困,黄父嗖的一下冲进来,拳头捏得紧紧的,“你什么意思?想反悔?”
“富权,坐下。”黄老头终于发挥一家之主的角色,厉声吼道。
老太太脑袋转得又快又欢,心想,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凌厉的目光不满的朝墙角扫过去,个赔钱货,人家家的姑娘长大了媒婆踏破门槛,彩礼随着女娃子父母漫天要,就她家的不一样,送都送不出去。
肉疼,心疼,胃疼。
当然不是因为哑巴走不掉,为的是那不翼而飞的八百多块钱。
“刘,刘大姐,咱们都……都讲好……”黄母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在婆婆脸上,希望能得点支持。
刘大姐长叹一口气,“叔,婶子,我们也知道这样子不好,可实在是没法子。”
黄父气咻咻的找了个凳子坐下去,粗糙的大手一挥,“我们不吃这一套。”
刘大姐不愧是骨灰级媒婆,拥有变脸的神功,眨眼间满脸愁容泪眼汪汪的,就连声音也由喜变悲凉,“大兄弟,不是栓子不来,实在是他来不成。”
“哼,我看他就是不想来。”
刘大姐抬起手指装模作样擦擦眼角的泪,“我苦命的侄儿啊,摔断了腿。”一边哭天抢地的表演一边偷偷打量众人,自认还需再添一把火,“医生嘱咐不能动,否则下半辈子只能……只能呆在床上。”
“啥?”黄家几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沉浸在震惊之中,任谁都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姚二灵嘴角泛起一丝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