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姐不疑有它,挑好装着大鱼的桶,跟着姚二灵往枣树那边走。
其实也不怪刘大姐粗心大意,干他们这一行的,就没几个不细心的,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全军覆没,平时出入都跟做贼似的,就连住的地方都净挑偏僻的山旮旯。
实在是黄哑巴这人,从小没念过书,不识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过年那天,天天都在田里地里刨,插秧扯草收割,田地成了她最亲密的伙伴。当然,过年那天也没闲着,只是战场转移到家里的厨房而已。
黄哑巴的人生简单的像一张白纸,十几年每个空闲的时候,连八卦都少有,没学会人情世故,不晓得耍心眼,更不懂得那些子字弯弯绕绕,这也是刘大姐把人诓过去后,放任在房子里自由行动的缘故。要是搁以前的人,那绝对是小黑屋的待遇。
事实上,上辈子刘大姐和栓子也的确成功了,黄哑巴的人生悲剧从此揭开了序幕,后半辈子过得生不如死,被拴在床上,唯一的任务就是生孩子,怀不上打,孩子没生下来打,孩子生下来了还要多子多福,继续打,哭了挨打,笑也要被打。
就连黄哑巴生的孩子都看不惯她,每每见到不是吐口水就是咒骂,稍大点甚至学着父亲实行棍棒教育,一个哑巴妈小时候让自己在小伙伴中间遭受了多少嘲笑和愚弄,自己都长大了,她还心心念念的回老家,不好好干活,养不熟的白眼狼,人家家里父母齐齐挣钱给儿子买媳妇,她只晓得当哑巴。
后来,黄哑巴的儿子还是结婚了,不是买的媳妇,家里没钱,是换的,把黄哑巴生的女儿给别家当媳妇,别家再把自家的女儿嫁过来,两家同一天办酒席,一天促成两队婚礼。有了媳妇的小子,忘了娘,为了媳妇,把老娘赶到猪圈里。
黄哑巴死的时候瘦骨嶙峋,眼窝凹陷,老远看去,就是一个随时等着风吹散的骨头架子,比鬼还像个鬼。在奈何桥时,黄哑巴的模样吓坏了一众排队的队友,周围一米的范围内都没有人,不,没有鬼,其他人摩肩接踵,就她愣是可以躺在那儿打滚。
不过,她也不敢打滚,整个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比练过缩骨功的还厉害。当时刚上来一个新队友,恰有一个从小练功的,不了解状况,见到小小的她,心下大喜,还以为碰到了绝世高手,秉持着勤学好问的作风,双手抱拳就去讨教一二。
见到陌生人靠近,黄哑巴更怕了,但是她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身子如筛糠似的抖动,干枯的眼睛不敢看人,到处躲闪,两只手握成拳头紧紧的放到头前,头部拼命的往下,好像只有藏起来才安全一般。
锁骨武功男一生勤练武功,生平唯一的目的就是在武学上勇攀高峰,至于人情世故,和黄哑巴一样,是张干净的白纸。
于是乎,俩人,一个拼命躲,仿佛遇到的是瘟疫,一个可劲的问,不问不罢休的架势,闹出不小的动静,还是经过的姚二灵过来才把秩序维持住。
姚二灵作为一个在地府颇有面子的人,难产的鬼好哭的鬼胆小的鬼都见过,凭着强硬的手段作风,快而准的抓住黄哑巴的胳膊肘,再往上一提一拽,黄哑巴愣是纹风不动,牢牢的保持着自己的蹲姿。姚二灵大惊,以为碰到的是个大力鬼,使出全身的力气,还是未可,这可大大激起了她的兴趣,知道祭出法宝,才把黄哑巴从地上拉起来,看清面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妈呀,这人,呸,这鬼,不,这到底是个啥?
面前的压根不能说是一张脸,纵横交错的伤疤,要仔细辨认,才能从伤疤里找出隐藏着的小眼睛和嘴巴,鼻子倒是比较容易找到,虽说塌了,但是有一个朝天的鼻孔还是看得出来的。
姚二灵一问,黄哑巴三不知,只一个劲儿的往后瑟缩。
最后还是姚二灵找了判官,看了黄哑巴的生平才晓得这人的身前事,不得不说,作为一个见过不知凡几悲欢离合,坚奉一切如过眼云烟的姚二灵,都不得不心疼黄哑巴,这人上辈子,不对,应该是上上辈子了,莫不是得罪了谁谁谁,或者抽了谁谁谁的筋骨,人家的亲朋好友复仇去了?
还是判官见多识广,不过,姚二灵认为是他够冷硬如铁,冷静的分析了当下的状况,并迅速的调出黄哑巴的十八次前生事,确认她谁也没得罪过。
确定了这个就好办了,姚二灵还好心的给判官说了句好话,这鬼上辈子忒惨了,下辈子给个好点的胎。
哪知道黄哑巴为人一股子执念,生前没有得到为什么,死后也非要得到不可,想知道为什么家里抛弃了她,是她不听话还是她不会说话的缘故?
有了一面之缘,在姚二灵下来执行任务时,首先想到的就是黄哑巴,下来之前,姚二灵问黄哑巴的心愿,未果,她照旧安静如斯。最后判官出手相帮,姚二灵才获知黄哑巴心底的心愿。
不得不说,这人真心善良。
要是换成姚二灵,遭了这份罪,一旦有机会,不闹个天翻地覆,把所有负她的人折腾几回,一定要让他们深刻的反省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到了下下下辈子都后悔那么对她。
可这黄哑巴就俩心愿,一是问问家里人为什么,二是想让栓子和刘大姐吃点苦头。
听听,叫吃点苦头,不是倒大霉。
至于她前身的那个夫家,黄哑巴压根没提。她觉得人家花了钱,也的确是她总想着回娘家问个明白,在人家看来,这就是要逃跑的迹象。
姚二灵不晓得说啥,只得感叹一句,愚昧。
姚二灵带着刘大姐去的那棵大枣树,有十来年的历史了,枝叶繁茂,上面结满了枣子,随手一摘,就是几个。
大牛和他老娘,一个坐在板车的车厢里面,一个坐在板车的拉手上面。
大牛他老娘包着个头巾,脸上的笑怎么都挡不住,“大牛,晚上加把劲,娘等着抱孙子哩。”
大牛晒得发黑的脸泛着光,中气十足的答道,“中。”娶婆娘生儿子,没啥子害羞的,村里没婆娘的不晓得多羡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