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顷,老妖王带着一串人便进来了,着人将连城放躺在榻上,盖上丝被。他坐在连城榻前,伸出手在连城的脸上头上摸了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儿啊,如今你已是妖王之尊,为父已老,实是没有什么能够给你的,此番就让为父替你去吧。如此,你才能好好的活下去,父王即使没了性命,也可含笑九泉了。父王舍不得离开你,但父王更舍不得你死。所以,由为父替代你吧,如此最好!
老妖王将那株神草唤出来,带着妖医走了。临走前,他端坐案前,提笔为连城写了一封信,“连城我儿,不必悲伤。离生之事,为父已然知晓。如今为父能帮你的,也仅有这条老命。父王长期被禁,早已伤了根本,时日本就无多,此番能助你医好离生,实乃意。我儿万勿挂怀,如能维我妖界安稳、保我臣民平安,为父必能含笑九泉。连城我儿切记,父王此去,不可罪及他人”
夕阳西下,连城从榻上翻身坐起,浑身僵硬得仿佛是一块石头,难受得紧。他站起来,心地在室内活动手脚,真是奇怪,明明在批阅公文啊,怎地就睡着了,还好象睡了好久的样子。他看了看桌案,上面摊着的,还是那卷他打开却未来得及看的简册,蘸饱了墨的笔还在砚上搁置着,只是墨汁已经干涸了。
室内一切还是当时的样子,只是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再也无法复原。
连城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潜意识里在找什么,但也不上究竟要找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心中发空,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一般。
甲乌听见屋内的动静推门进来,只站在门边,双立于门外,二人神色有些肃穆。不多时,远处走来一个人影,是那妖医。
只见他进得室中双膝跪下,双手捧一白色玉盒举至头顶,“老妖王请王上亲启。”
连城心中一跳,父王从不是这等流于形式之人,如今令这妖医如此郑重地送来此物,究竟有何用意。刚刚醒来的连城头脑异常的不灵光,下意识地伸手去拿那玉海刚一触及,便脸色大变。为何这盒中之物竟有如此强烈的父王之气息?他的心中猛地涌起一个可怕的想法,父王他!
心中慌乱,他一把拿起玉盒就打开来,一颗玲珑剔透的无色丹丸在夕阳下闪着色彩斑斓的光,里面流转的气息是他父王的内丹和那株神草。无须多言,那个在他胸中涌起的可怕念头被确认了,他被这样的事实击得几步踉跄后重重跌坐于地上。眼泪从心中奔涌而出,他的父王为了保他性命,牺牲了自己的内丹为离生炼治了这颗救命的丹丸。父王,你如此做,让儿子如何自处啊。
连城抱璞泣血、悲痛欲绝。对不起,父王。儿臣只想到了自己,却忽略了您。儿臣只姑自己的爱情,却忽略了父王的爱子之心。是儿臣的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
悲痛交加的连城抬手间一把长剑现于掌中,他执剑抵于妖医颈间,眼冒凶光。父王得知离生中毒,并炼治此药,必为妖医详告,痛失父亲令他此时理智全无,直欲将妖医杀之而后快。
妖医自知此番怕是逃不过,并不求饶,只冷静地跪着。尽管他将那件事告知老妖王,害得老妖王如今生死难料,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他保护了王上,同时也就等于保全了妖界,他无愧,故绝不相求。
甲乌膝行过来,一把抱住连城双腿,“王上不可,老妖王有命,不可罪及他人。”
连城将递出去的剑生生地止住了。父王既命,儿臣绝不会不从。但父王,你如此做了,儿子如何对得起你。他颓然收回长剑,仰悲鸣。父王于那极寒之狱中被禁锢数百年,获得自由也不过百年的时间,儿臣甚至还未有机会尽一尽为人子者的心意,便再次蒙难,你让儿臣如何放得下。
“我睡了几日。”
甲乌放开连城,退后一步,垂头回答“九日九夜。”
“父王停于何处?”
“老妖王炼成解药后便晕厥不醒,现在寝宫之郑”
什么?父王还活着?连城寒冷阴霾的心立刻涌入阳光,父王还活着,这样的认知令他仿佛活了过来。一把抓住甲乌“你什么?父王还活着?”
甲乌颇为莫名其妙,打从开始到现在,有谁没活着吗。我王上怎么一脸的悲怆,感情误会老妖王已经去了。不过吧,虽活着,也不过有那么一口气吊着罢了,生死实在难料,也许不过是等着见王上最后一面也不定,“是啊,老妖王妖力消耗甚大,此刻已晕厥。”
连城未待他完,便已从甲乌的面前消失了。甲乌有些惊愕于他主子的神速,跟了王上几千年,还从未见过王上慈速度。
老妖王躺在榻上,双目紧闭,面色如土,失了妖力保护的老妖王,整个人仿佛一片失了水分的树叶,干瘪而没有生气。他抓过父王的手,便强行将妖力渡了过去。可不知为何,渡过去的妖力仿佛石沉大海,老妖王没有一点反应。妖身没有了内丹,便等同于没有了妖力的附着之处。
他不信邪,咬牙继续渡,任那源源妖力无声消耗也不停歇。直到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老妖王的面色才稍有缓解,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缓慢而无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空洞而混浊双唇蠕动,好象在什么。
连城见状,忙附耳过去凝视细听,只听老妖王断断续续地着“连城,我,儿,不必自责。父王即将寿尽,这是父王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他将脸埋在父亲胸前,热泪将他的眼睛烫得生疼,哽咽道“父王你别这么,父王你定会寿元无量,儿臣再为你渡妖力,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老妖王几乎用尽全力的力量,终于艰难地抬起了他的手,摸了摸连城的头,仿佛一位普通的老父亲向溺爱的儿子表达爱意,“傻儿子,父王能为你尽心,高忻很。只是,父王恐怕不能参加你的大婚了,到那,你定要给父王敬柱香告诉父王。迟早给父王添几个孙儿,如此,父王便可冥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