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燕国,王宫大堂内,邢燕国王一身华丽,站在一位灰布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人旁。
国王双眼注视那人的左手手心,面带遗憾,略感可惜。
这左手手心中,有一根如手指粗长青色棒状物,从中淡青云烟四散,烟云环绕左手,不愿离去。
“何壮士,参天大刀,仅剩如此?”国王说道,然后抬眼看那人面容。只有眼眶可见,两颗黑珠目不转睛看手心,青色棒状物又短小了一些。
“是的,”回答者听声音是男人,他的双眼依然在棒状物上,只是声音匀速低沉,“这是刀骨,如宫殿大梁、像大船龙骨、似你我脊椎。”
“刀骨断,如房塌、船沉、人折……大王,我刀爆了。”男人抬眼与国王对视,但他双眼如常,不见泛红或褪色,从其双眼看不出他在难过伤心。
国王点点头,轻叹一声说:“本王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听闻这可是你用四年多的时间才获得,跑遍三十多国,历尽艰辛。突然就毁了,换做旁人一定捶胸顿足。”
男人说:“是有一点不太习惯,昨天手里还沉甸甸,今天忽然倍感轻松,回到这里比昨天去快了一个小时。”
“噢……你意思是你反倒解脱了?”
“……不是,就觉得这,并没什么关系。”
国王挑起眉毛,抬头纹皱得又深又长,他眼睛看向别处说:“本王理解不了你们这些强者,也罢,你能这么想其实也不错。”
男子低头看看左手心的青色棒状物,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身体左侧的衣服缝隙内,说:“大王,您委托的任务我已完成,请发下赏金,我还有事。”
国王“嗯”了一声,抬手在空中一挥,走来一个侍卫。手中有托盘,托盘中一块红布盖着几块凸起物。
侍卫走到近前,扯下红布袋,三块金子摆在托盘中,金光流淌。
男人一手抓起金子毫不犹豫塞入怀中。
“本王听说,强者手中的武器是独一无二。你失去了,其他人就可以再做,那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有人抢先拿去,我换一个武器打造就行。”
“好,气派!何壮士,”国王说,他摆了摆手,侍卫撤下,“何壮士,为表达本王感激之情,本王愿送你到宫门口。”
男人点头,转身朝大门走去,国王随其后。
突然有士兵来报,说已将巨龙尸体运回。
国王欣喜,转身对男人说:“何壮士,如果你事情不急,可否和本王去看一看?”
“昨日与它战斗我已经看的够多,”男子拱手说,“大王,再见。”
不等国王回应男子转身就走,国王连叫两声,男子头也不回。
从皇宫到最近的离城出口,有十五分钟路程。
只要是男子经过的地方,大部分人都会主动与其打招呼,或微笑或欠身,或高呼他的名字——何陈。
出了城门,十米外是一小段下坡路。
身后关闭的城门又开,马蹄声由远而近,直至在身旁停下。
马上士兵一边下马一边说:“何壮士请留步,大王还有礼物赠送给你。”
何陈侧身看了一眼士兵说:“我只拿我该拿的,你拿回去代我谢过大王。”
士兵急忙跨前一步说:“何壮士别急,大王给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巨龙身上的一块鳞片,这块鳞片在龙的颈部封喉处,是全身最硬的鳞片。”
“大王知道你兵器损坏,以此作为一点心意,希望何壮士接受。”
何陈“哦?”了一声,转身正对马匹查看,在马脖子右侧挂着一块金黄色的东西,这应该就是士兵说的鳞片。
仔细打量了一下,何陈说:“最硬吗?拿过来我看看。”
士兵取下鳞片交给何陈,何陈拿在手里翻看了两三下。
然后双手握住两端举高,突然迅速下落,与抬起的左膝盖碰撞。
“咔嚓”,鳞片如木板断成两截,黄色碎末一地。
士兵站在一旁目瞪口呆,马匹也受了惊吓,往后退退两步。
“作为你们打仗的防身用具,它足够硬。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何陈将两块鳞片叠在一起给士兵说:“你如实告诉大王,再见。”
士兵小心翼翼接过鳞片,翻看了一下,抬眼再看何陈逐渐远走的背影。
目光再次落到鳞片的断开处,有一根十厘米左右的毛刺,他右手握紧毛刺尝试将它折断。
咬牙切齿、整条手臂咯吱咯吱响,士兵大口喘气,毛刺纹丝未动,摊开右手心只留下一条红印。
他抬头看向前方。
“真强大的人!”
何陈独自行走半个小时多,在一个小拐弯向右转身,眼前出现一座大城。
这座城名为独城,是整个天下能容得强者栖身的唯一城池。强者们如果有什么事或者需要开会,都会在此聚集,这里是一个自治区。
此时正逢四月,独城沐浴在柔和温暖的阳光中,超过三丈高的树木将独城包在林中。
城中人口两百多人,城主也就是大当家一人,副手七人。剩下的人或是独城的保洁人员,或者是治安管理,或者是小商贩等。只要合法,想买的,想卖的,都可以在这里进行。
独城是一只精美漂亮的小麻雀。
今天在这里会有一个难得的聚会,几百里内的强者能来的都来了,大当家还细心的准备了一套烟花爆竹。
何陈来到城门口,两个城门官见何陈,先是一愣,随后热情迎上,其中一人带着何陈进入城内。
刚入城,一条花岗岩路从脚下直直往前方延伸。延伸至百米的样子,突然陡峭起来,一段巨大的上坡路,八十余台阶,台阶顶上是独城的会议中心。
花岗岩路两旁是各种各样的商店,屋檐上吊挂红灯笼或彩带,店内交谈甚欢。
无论商店老板或是路人,看见何陈是不同程度的惊喜。有人向他挥手,也有人拱手问候,何陈一一点头,但无其他表示。
突然从天上落下两人,沉重砸在花岗岩路上,幸好石头坚硬,路面只是扬起两圈灰尘,挡在何陈面前不远。
这两人一边站起,一边相互说了什么,两双眼睛同时发现面前的何陈,先是皱眉而后大喜,快步迎上来与何陈交谈。
“你们好。”
“何老弟,你终于来了,前天得知消息可把我们高兴坏了。早就想见见你,没想到提前了,来,我们三人比个V的手势。”
说话的这个人,配合另一个人强行把何陈转向路右侧照相馆,老板正拿着照相机拍摄路人,刚要按下快门,正好遇到这三个人比V。
“咔嚓!”照相馆老板微笑着点点头,进去洗照片。
这三人继续朝会议中心走。
“何老弟,刀在哪里?”其中一个比较矮的人问,他看看何陈的前胸,又看看后背,满是疑惑。
何陈毫无情绪变化,慢慢说:“刀爆了。”
两人立即收起当下表情,变得严肃与快速思考,高个的说:“真的假的?我们从四百里外大老远跑来,可是要亲眼看看你……还有你的刀。”
何陈说:“骗你们有什么好处?”
矮个的说:“你是不是藏在什么地方了?我听说这种刀可长可短,这一条是不是?”
“别乱摸!这是邢燕国给我的赏金。”
“你看你看,露馅了吧?”高个子说,“才铸成刀,就急于做任务赚钱,让我们看一看嘛,反正我们也拿不走。”
何陈依然心平气和:“没有骗你们。”
两人一下子失去了兴致,也不再对何陈勾肩搭背,无话。
他们三人依然朝向会议中心走去。
进入会议室,早已有七八人在此等候。
算上大当家以及后面会来的人,一共会有十五人,这是目前已知并接受约束的强者人数的一半。
会议室大且通亮,一张椭圆檀木桌长且厚实,桌子在会议室中间,三十多张檀木椅围绕。
桌上摆满美酒佳肴,几个未成年人面前摆放可乐、汽水。
十五人来齐,随着一小阵故意咳嗽声响起,在座的寂然。
通常发出咳嗽声的是即将说话人,也是管事人,此人正是独城大当家林自通。
他已过六十岁,两眼呈缝,多见白发少见皱纹。
今年是他成为强者的第三十二年,这期间一直保持身份,五十岁时老当家让位给他。
“今天,是可喜可贺的日子!”林自通站起来,右手里端着白瓷杯,杯里是散装男儿强勾兑精品白酒,味涩,不上头。
林自通继续说:“严格来说是前天,我们的成员之一何陈在前天,完成了属于他的兵器大刀,他的名字正式写入《独城强史》!我们的队伍更加强大!”
“诸位,端起你的杯子,不管是酒还是饮料,让我们为何陈一饮而尽!”
众人一一举杯,何陈停顿了一下,也缓缓举杯,他不喝酒,杯中非酒。
酒杯落,林自通率先鼓掌,众人随之鼓掌,会议室响起了二分之一的满堂喝彩。
林自通高兴坐下,他向右侧倾斜,右侧坐的是何陈,全身包裹得严密。林自通说:“何陈小弟,我略了解你,但是依照惯例,每一个铸成兵器的强者,都要向所有成员展示兵器,让大家开开眼,也增强感情。请取出大刀让我们见识见识。”
林自通话落,何陈还未有所行动,林自通的眼睛便在何陈身上来回扫视,时而皱眉时而思考。
何陈突然站起来,双手按着桌子,语气平缓说:“各位,我的兵器无法展示,刀爆了。”众人也只是看到何陈在眨眼,他有没有说话都不太确定。
在场的人不同程度感到震惊,有人压低声音彼此交谈,有人眼睛瞪的贼大,死死盯着何陈,心中十分不爽。
林自通保持着皱眉,轻轻眨了眨眼,缓缓坐直,轻叹一口气,再次站起来说:“直到刚才我还不相信外面的谣传,没想到当事人也是这么说,看来我们无缘见此大刀,令我深感遗憾,哎!”
有个男人不服,拍案而起说:“你有没有搞错!大当家为了给你接风洗尘,把整个城搞得像过年一样,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你倒好,毫无铺垫,上来就说刀爆了,你对得起他老人家吗?!”
男子说完气呼呼坐下,忽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苦又涩呛得他不断咳嗽。
何陈说:“在下从来不要求谁迎接,独来独往,不觉得对不起谁。当初大当家只是告诉我,大刀完成之后,应当回独城来报,我答应了,所以来了,仅此而已。”
有女子小声讥笑道:“真是高傲啊。”
一桌的人不悦、有气、看笑话,林自通扫视了一下说:“何陈实事求是,我当时确实是这么说,何陈完成铸刀之后也及时回来报,足见他信守诺言。”
最先与何陈交谈的那两个人中的高个子说:“何老弟,我实在是难以相信,你能铸得大刀,怎么保护不了刀?就算是爆了,也会有一些残渣什么的,这些也没有?”
林自通插话说:“这种兵器非同一般,组成刀体需要很多小部件,一旦组装在一起便相互依存,刀骨断,全刀毁,不留痕迹在情理之中。”
“也不是不留痕迹,”何陈说,他左手伸进前胸的缝隙里掏了掏,握成拳头抽出来说,“我还留下一节刀骨,只是……”
他将拳头往前伸出一点,张开手,一团青色云烟缓缓隆起,并包住整个左手。这团云烟有些光亮,且在不断闪烁,似乎在垂死挣扎。
众人离开座位围拢来看,何陈手心中只剩下一根头发丝粗细的线,再有一会儿,好像要烟消云散。
林自通看着这根线,长叹一口气说:“就是这种感觉,这就是刀骨,我幼小的时候见过。”
嘶嘶……呼……,青光突然灭掉,手心空无一物,云烟缓缓散去……
大部分人微微摇头,走回原座,有说不出的郁闷。何陈收回手缓缓坐下。
有人说:“这,这刀怎么就爆了呢?很脆吗?你拿它干了什么?”
何陈说:“在返回途中,缺钱,接下一个悬赏,要杀一条巨龙,砍龙的时候断了。”
“呵呵,杀一条小龙都会断,看来也不怎么样!”
林自通说:“不要小看他,在座的各位包括我,恐怕都没有能耐获得他,不然为什么你们都不选大刀呢?”
无人应答。
林自通转过头来说:“何陈小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何陈说:“再次踏上铸刀之路。”
众人一惊。
不等谁谁有所言语,何陈站起来拱手说:“各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