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义昏昏沉沉地,他做了好多怪梦,甚至梦见整个天地都化为一张大嘴,将他吞噬干净。
做完这些噩梦之后,李仁义这才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却见是一处客栈,他的胸前包扎着纱布,心口敷着药,凉丝丝的,显然药效颇佳。
他挣扎着坐起来,却见白仲正坐在对面的床榻上运功调息。
“你救得我?”李仁义问道。
白仲睁开眼睛,看见李仁义,没有好脸色:“不是我还能是谁?”
“对不起,我冤枉你了。”李仁义非常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白仲起身,走到李仁义身边,说道:“现在也晚了,你若是听我的,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
李仁义低头垂泪,王三之所以不敢大开杀戒,正是因为有李仁义与白仲两位修士在船上。
可是他们两个先打了起来,这才让王三有机可乘,干脆屠杀所有人,造成极大的杀孽。
“我亲手捅了你好几剑,为何你一点事也没有?”
白仲说道:“一些血包,江湖把戏而已。”
李仁义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个王三到底是什么人?”
白仲说道:“实话和你说了吧,我是朝廷诛邪司的人,常年在白城附近活动。最近这段时间,白城附近地带多有人死后心脏消失,非常惨烈,我们认为这件事和罪门献身派有关。经过一番调查,我将目光锁定在那艘船上,只是不知道船上哪个人是罪门教徒而已。”
“原来你上船就是为了查证这个案子!你怎么不早说,要知道诛邪司的人在船上,我就不管了。”
白仲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一心正道,见不得脏东西,我要是和你说了,你还不直接找我拼命。”
诛邪司名为诛邪司,实则为特务机构,替大梁皇帝监察天下,诛杀妖邪只是他们的工作内容之一,更多的还是抓捕反对者,借此巩固皇权。
正因为如此,诛邪司的名声并不好,只要自认为是一个正派人士,几乎没有不厌恶诛邪司的。
白仲见李仁义一副正派样子,便不敢说明实情。
李仁义狡辩道:“诛邪司诛杀妖邪,这本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我能反对什么?再说了,罪门可恶,他们的教徒人人得而诛之,你若早说,我也能帮助你。”
“是啊,也就是和罪门教徒这种穷凶极恶之辈相比,我们诛邪司才有一丝正面形象。”白仲自嘲起来。
“罪门为何复出?”李仁义连忙转移话题。
“我哪知道,罪门隐秘,内部规矩森严,几乎与外界隔绝,我哪清楚他们为何复出?”
李仁义说道:“当年清剿罪门,大梁几乎尽了全力,本以为罪门会彻底消失,谁能想到不过几十年的功夫,他们就再度卷土重来。”
白仲咧嘴笑道:“若是妖邪诛杀干净了,还要我们诛邪司干什么?”
看着他的样子,李仁义只觉得厌恶,这也是诛邪司不被人待见的原因。
他们行事不问其他,只问结果,在他们的心中只有两种利益值得维护。
第一就是大梁皇帝的利益,第二就是诛邪司这个部门的利益。
诛杀妖邪有利于维护皇帝的利益,可是诛杀却不诛杀干净,反而留下一些尾巴,让它们再度生长起来,却也利于诛邪司的利益。
除了这两者之外,诛邪司再也不顾其他,这也是他们不受待见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尤其是白仲,一看他就是出身不凡,是白城附近的大家族的小辈,他除了皇帝的利益与诛邪司的利益之外,还会重视家族的利益。
至于百姓的利益,诛邪司向来不放在眼里。
李仁义咳嗽了一声,没有再说。
白仲同样冷着脸,他如何不知道李仁义厌恶诛邪司,自然也厌恶他。
“这里是金昌县城,南下去江陵要十日的路程,北上回白城要五日的路程。我要回白城,你跟着我吗?”
李仁义想了想,说道:“不,我必须去一趟江陵。”
“随你。”白仲的声音更冷,他见惯了被人抛弃,被人厌恶,可是却并不觉得习惯如此。
李仁义躺回床榻上,本就看白仲不顺眼,这次被他救了回来,正有些改观。如今知道他是诛邪司的人,仅存的一丁点好感也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早,李仁义起床之后,却见白仲早就走了。
他也管不了这些,李仁义在县城中租了一辆马车,走上官道,往江陵赶去。
他已经有了阴影,不敢再坐船了。
白仲所说还有十日的路程,那是快马加鞭之下的时间。
李仁义乘坐马车,竟然花了十二天的时间才到江陵。
江陵不愧是大梁第二大的城市,非常热闹,城门口往来的商旅络绎不绝。
不同于顺安来往检查严密,江陵这里只要出具文书,就可以自由进出,根本无人检查与阻拦。
李仁义跟在队伍后面,轻松进入了江陵城。
一进来城市,他这才有些懵,他本是为了抓捕琼林学宫那几个人而来,可是江陵这么大,他该如何去寻找他们?
甚至还有两种可能,第一,这几个人已经离开江陵,顺流而下去了别的国家。第二,琼林学宫的杀手早就找到他们,将他们杀死了。
李仁义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找到一家客栈落脚。只不过他囊中羞涩,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客栈。
眼看着就到了晚上,李仁义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进入一家寺庙,试图借宿一夜。
他本以为有些困难,谁知这家寺庙立刻答应下来,并且为李仁义提供了上好的住所。
李仁义有些奇怪,为何寺庙如此热情?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佛家大开方便之门,容留无处可住的人?
他刚刚住进房间,却听见一个沙弥在外面叫门:“李施主,我们方丈请您过去一叙。”
李仁义更加紧张,这里的方丈认识他?
他拿着精钢长剑,跟在沙弥后面,终于到了方丈的寝室。
这座金光寺是江陵成内最大的寺院,香客极多,香火钱自然不少,所以这里的房间大多装饰精美,处处有佛家的装饰。
而方丈的寝室却干净朴素,一点佛家的印迹也没有,仿佛普通的民宅。
李仁义进了房间,却见一人正在礼佛,他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正在颂念佛经。
人族修行之法无数,佛学也是其中之一,而且是一门显学,从者颇多。
李仁义看去,此人果真在修行,只见他周身绽放金光,金光之中,隐隐有佛陀虚影浮现,他们皆慈眉善目,作悲悯慈悲之状,手中结着各种法印。
粗略一看,佛有万千之数,法印亦有万千之数。
不多时,方丈颂念经文完毕,他放下木鱼,依旧背对着李仁义,笑着说道:“李施主已经忘了昔年故人了吗?”
“故人?”李仁义不记得他认识哪位和尚。他是穿越而来的人,对于神鬼仙佛一向敬而远之,从不接触。
他缓步走了过去,绕到方丈身前一看,刚刚看第一眼,还不觉得有异,可是第二眼之后,总觉得熟悉,但仍旧想不起来。
“阿弥陀佛,李施主贵人多忘事啊。”
李仁义充满歉意道:“我觉得我见过你,只是何时见得,却不清楚了。”
方丈起身,只见他打开寝室中的一个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方木盒。
李仁义看着这个木盒,见它木质极佳,雕刻精美,想来装的是极为珍贵之物。
谁料,方丈打开木盒,里面还有一层黄色绸缎,绸缎之中包着的并非珍贵之物,而是一个馒头。
此馒头有些时日,已经干瘪的非常严重,甚至隐隐长出一些绿毛。
“这是?”
方丈说道:“李施主,你还记得你三岁那一年,救了一个乞丐吗?”
“啊!你是那个乞丐,对不对?”若是别的人,哪会记着三岁的事情。可是李仁义是穿越而来的人,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方丈一提醒,他就想起来了。
“哈哈哈,李施主的记性可真是差啊。”方丈是一个老头,他一笑,牙齿都没有几个了,舌头在嘴里打晃,唾沫在嘴角蔓延。
“十几年的事情了,要不是我……我还记着一点,才能被你提醒想起来。”
方丈说道:“当年我修炼出了岔子,不得不封闭一身修为,离开金光寺,外出游历。可是一时不慎,竟然从游方和尚变成了乞丐。本以为穷途末路,要饿死在那个小县城中,全是因为李施主宅心仁厚,我才能活下去,并且回到金光寺。”
李仁义连忙说道:“我不过是让爹娘给了你几个馒头,再加一些铜钱罢了,如何能够让你活命,回到金光寺。”
方丈摇头道:“李施主给我的那些铜钱还有馒头,根本无法支撑我回到金光寺,但是你和我说的一句话,却让我可以回到这里,甚至恢复修为,直至修为更进一步。”
“什么话?”他只是记得这件事,可是具体说了什么话,却一概不记得。
“李施主要给我铜钱与馒头,我不想接受,那时的我心灰意冷,对于佛法起了厌倦之心,非常叛逆。”
“我将你给我的馒头掷在地上,你却将馒头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泥土,让我赶紧吃了。”
“我说馒头脏了,心也脏了,这是不能勤加擦拭的缘故,可见自己与佛无缘,不如弃之不修。”
李仁义这才想起来,对方丈说道:“我对你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对不对?”
“是啊,就是这句话,我听第一遍的时候,只顾着震惊,连一个三岁的孩童对于佛法的理解都要比我精湛。那时我立刻开始参悟你这句话,竟然一时入了迷,连你何时同家人离开都不知道。后来再想寻找,却也找不到了。”
李仁义不敢居功,更不敢贪他人之功于己,只说道:“这个偈子也是我在一本书上看的,不算我的本事。”
方丈笑眯眯地反问道:“一个三岁的孩童能够看懂偈子?那李施主你可真是神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