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对别人来说可能不重要,对徐江南来说,其实也不重要,但他就是想知道为什么这个馅饼会落在他的头上。
郑白宜从来不觉得徐江南有拒绝的理由,而到时候这些东西他自然也都会说,当下对于这个问题,郑白宜笑道:“我和崔老头物色过很多,上一个看中的是徐暄,不过徐暄是个文人,而那会一个是徐暄学不来我二人的武功,第二个就是也没法比,所以放弃了,上上个是卫敬,本来也是个苗子,可惜了,菱角太甚,心底容易生魔障,尤其是当年来剑阁的时候,老夫观察了一段时间,着小娃娃废寝忘食的,就是看那些剑诀,就连做梦,手脚都是做着耍剑的动作,太痴了,这种人要是一帆风顺还好,若是遭了点挫折,就是一辈子的魔怔,能走出来算他造化,走不出来,就是不进则退。
至于其他的,资质上不是些歪瓜裂枣,就是些世家子弟,这些人听到青城山,哪里还有胆子。
至于那些大器晚成的,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就是一步,可能还到不了老夫这般水准,过去不是给老夫砸场子的,而是丢脸贻笑大方的,看不上,你不错,弱冠有着小七品,还是你刻意压制的,虽说这份修为本身不是你的,但你也说过,这是机缘,而老夫有把握让你在这点时间内,再上层楼,一举到这八品小宗师,二十来岁的小宗师,放眼天下,也是能崭露些头角的。”
郑白宜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徐江南的脸色,尤其是看到用八品来利诱,徐江南反而皱了眉头之后,愈加欣赏,大利之前不改色,这个是本心,不过对于徐江南依旧没有表态的做法上,他知道些原因,点破说道:“你放心,不会耽误你的正事,而且你正事没办完,老夫也不想你不自量力。”
徐江南觉得这个老前辈没必要用这等事来蒙骗他,一个是他在剑阁呆上的时日并不长,这几日过去了,时间愈加短暂,到时候出了剑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事只要他不说出去,谁晓得这个约定,而这位郑老前辈摆明了就是出不了剑阁,要想无疾而终也是简单。
其实他能想到的,郑白宜这种老江湖怎么想不到,这事一个坑,出剑阁八品,可想入九品就得修心,这事若是撇开,能心安理得上九品算你能耐,若是到时候这件事成了你小子心底的魔障,到头来就是自作自受。
不过当下,徐江南的疑惑顿解,油腔滑调承着之前郑白宜说的笑道:“划算。”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市井嘴脸。
郑白宜微微点头,说来他就是想与这老头子再争上一次,前些日子来自卫城的那股子气息虽然刻意隐藏,但他还是能察觉到一二,尤其是如今一想,越是觉得像那邱老头,不过对于这道没有早年昌盛的气息旁边有个连他也感受不出来的银白雾气,也是好奇,当时觉得没有敌意,再者也没入卫家,便没深思下去,以为是江湖这些年新冒出来的野狐人士。
在这一桩愿打愿挨的买卖之后,徐江南继续问着之前的问题,“老前辈,前几天我在卫家祠堂,看到卫山卫前辈的灵牌,上面写着剑剑都有轮回意,是你的说这个轮回?”
郑白宜倒是意外徐江南能入卫家祠堂见到这卫家前人的灵牌,不过对于他问的这件事,回味了下当年之事,点了点头说道:“你猜的没错,就是这个轮回,当年我和邱老头打赌,邱老头说龙运在大秦,我却是看好的北燕,燕北之地国门所在,向来丰饶,可惜了还是他眼光毒辣,老夫落了下成,这一点不服不行,输了之后,老夫依照约定,弃了族人来到此处。
也就是在这里,才知道是上当受骗了,道家有命数一说,老夫知道也有,但不曾想到他能窥破天机,不算之前的赌约,光凭这一点,老夫照样是差了他,倒没有什么缘由,但总归是不甘心。
也正是这么一次赌约,他收了个徒弟,也就是参悟了轮回的卫山,不过那一世,他不叫卫山,他叫李长安。不过后来老夫跟这邱老头又聊过一次,他同老夫说明了原委,他觉得人间有仙这种东西,因为早在大秦之前的沙洲,各处都刻着飞仙图,不过到了后来,似乎天下人都不得其门而入,而在三清最早的修行之法下,有这么一句话,无情以正道,有情不飞仙。
所以他要找天下无情之人,想看看正道飞仙之事是否存在。要说无情之人,天下就属帝王最是无情,所以他要找的人就是李长安,他想让李长安来试试他的道,究竟是不是飞仙之路。”
徐江南像是听到了什么比天方夜谭还要荒诞的东西,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李长安是谁他自然知道,大秦开国皇帝,可李长安是卫山,卫山又是李长安,也就是桃花观的黄老神仙?这辈子的吕清?
不过没等他想清楚这当中的关系,郑白宜又是说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剑阁之中会有这么多关于当初大秦之事的记载,原因就在这里,那些个文牒,除了李长安这个大秦皇帝,还有谁能知道藏匿之处?不过可惜了还有很多已经没了。
不过你放心,要说大秦之前,若没有记载下来的,可能老夫也不知道,但要说大秦,老夫可以详细说道其中的一点一滴,包括每一道政令的下达,李长安能带兵入长安,算是名副其实。”
徐江南听得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表示惊讶,只得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容麻木说道:“那他不惑境界杀知命也是真的了?”
“哈哈哈……”郑白宜没想到徐江南会问出如此幼稚的话语,清朗的笑声在剑阁四楼绕梁,等到笑声止住之后,郑白宜一手点了点徐江南的头说道:“你小子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轮回之意,不削心境,李长安要想入知命,就是一个呼吸的问题。寻常知命境界,哪能比的上他,那人算是活该。”
天下以千万计的江湖人不说知命,穷极一生也就是想尝尝九品的滋味,而这吕清,想入则入,就像小时候没有太多世俗观念的时候,与街坊玩伴玩过家家的游戏,他说他要当大侠,那就是顶天的大侠,徐江南还是有些恍惚,当初那个流着鼻涕跟自己用桃木枝一同温习当日功课的小道童,转眼就到了自己该仰视,或者说踮起脚尖都仰视不到的位置上。
不过在这事上似乎有些后知后觉的徐江南又是想到一件,满脸骇然问道:“老前辈,小子可能问个唐突点的问题?”
郑白宜捋着胡子颔首笑了笑,这是面前这位小子第一次表现出的尊敬作态,有些舒心,也是一副仙风姿态的点了点头。
徐江南拿起旁边的酒壶喝了点酒,压压惊之后说道:“敢问前辈年岁几何?”
郑白宜捋着胡子一怔,没想到这么个唐突之法,不过也是露出赧色,有些为难,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像徐江南说的那般唐突,而是他也记不住自己究竟活了多少个甲子。
徐江南还道是因为真的唐突,瞧见为难之色之后,撤身而退说道:“老前辈不方便说也无碍,权当是小子口无遮拦罢了。”
郑白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方便不方便的原因,要是其他的,还好说,老夫也不知道自身已经过了多少年岁,如何告知与你,不过能与你说的,一点没差,大秦逐鹿中原之时,老夫那会与你一般吧。”
说的极为平淡,可徐江南却是听得瞠目结舌,试探问道:“老前辈,这是你说的长生意?”
郑白宜起了身子,若是长生这么简单,那就不是长生了,老者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这几千年算多?”
徐江南怔怔出神,要是别人问他,他定然讥讽回去,但从这位老前辈口里出来,与他的感受截然不同,小心翼翼回应说道:“几千年应该算多吧。”
郑白宜摇了摇头,又敛了敛神色说道:“与长生相比,莫说这几千年,就算是几万年,那也只是须臾而已。”
徐江南自顾喝酒,没有不知趣的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就相当于他如今比上这个老前辈,同样的沧海一粟,在他眼里,几千年等同长生,可在这老头眼里,几千年就是过眼云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跟对牛弹琴一个理,眼光不对等,自然就说不到一块去。
而默默吹了个好大牛皮的郑白宜并不觉得这事就能让这小子知难而退,他就是想将这小子的眼光抬高,能到他这个位置最好,不过这事也急不来,得循序渐进,眼瞧着这小子安分起来,再无问题之后,他也是拍了拍衣袍,抖落了下并无灰尘的袍子,饭要一口一口吃,尤其是这小子想吃的时候他来喂,揠苗助长的浅显道理,他还是懂,毁个苗子那就不美了,知道这小子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这些东西之后,郑白宜返身下楼。
徐江南没有起身送,反而是因为郑白宜临走时候的话语,又想着宿醉一场。
“小子,之前送饭的那闺女,就坐在你旁边,等了你两个时辰,一动不动的看了你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