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遗落在地上的饮料瓶,被一只穿着旧拖鞋的脚几下踩扁。
夜色中,一个拾荒者弯下腰,把踩扁的瓶子拾起,丢进蛇皮袋,又把手伸向墙边的垃圾桶里翻了翻,随即拖着袋子离开。
这里是夜店的背面,尽管墙边摆着几个垃圾桶,但地上仍旧污浊狼藉不堪。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墙根处一扇通风篦子,忽然脱离墙壁,落到地上。
杜克猫着腰,从通风道跳出来,回身又把里面的凌风拖出来,将他靠坐在墙边,自己也筋疲力尽的挨着墙蹲下,一阵剧烈咳嗽,呕出几口鲜血。
他此时,早没了刚才傲慢不羁的风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身白色阿玛尼沾满污秽、破了几道口子,显得狼狈极了。
他四处张望着,不远处,就是车流不息,灯光璀璨的街道。
不禁心有余悸。
“没想到啊,还真能从这地方逃出来,若是我判断失误,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缓过劲来,杜克把凌风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咬牙硬撑着站起来,架着他步伐蹒跚的朝街道那边走去。
……
轿车内一片寂静。
咔!
车门开启,杜克站在外面,将凌风放到副驾驶座,他自己打开另一侧车门,散了架似的躺到驾驶座上。
喘了几口气后,他支起身子脱下外套,盖在凌风身上。
凌风闭着眼睛静静躺着,仍在昏迷中。这个十六岁的男孩子,单眼皮,眉毛浓密而修长,鼻梁高挺,五官已有了成年人的轮廓,谈不上帅气,却有种阳光、又略带叛逆的气息。
杜克注视着凌风,目光中露出少有的柔情,他俯身把耳朵贴在凌风心口位置,听了听,听到他心脏在嘭嘭跳动,这才放下心来。
杜克给汽车打火。
汽车像得了哮喘一样,哼了几声,杜克反复拧着钥匙,皱眉嘀咕着。
“这他妈的是几手车了,还当二手的卖!”
汽车一声轰鸣,终于启动了,杜克驾车向前开去。
汽车在异国街道上行驶,斑驳的灯光树影,从他和凌风脸上流过……
……
杜克开着车,忽然想起信号发射器的事,悻悻然从储物箱拿出一个备用手机,拨个号过去,大声骂起来。
“对,就找你……那玩意儿怎么关键时刻没信号啊……我要去救人啊大哥!你成心要害死我呀!”
汽车压过减速带,颠了一下。
此时,躺在副驾座上的凌风,身体晃了晃,微微睁开眼睛……
杜克拿着手机继续争吵着。
“黑市怎么了?黑市也要讲规矩嘛……嗯,人救出来了,但这事我跟你没完……”
杜克正骂的起劲,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双手,掐住杜克的脖子!
嘎——
一声急速刹车!
杜克心惊肉跳,猝然回头。
凌风掐着杜克的脖子,愣神望着眼前这个满脸伤痕的男人,半晌,才慢慢松开手,惊讶道。
“爸爸……怎么是你?我怎么在这儿?”
杜克眼中含泪,将他紧紧揽在胸口。
“臭小子,老爸都找你两个月了,再迟来一步,你小命就没了……”
凌风的脸颊贴在父亲厚实的胸膛,竟一时有些恍惚,我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现实?他拼命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但渐渐的……一些记忆碎片浮现出来。
记忆中,他在T国酒店房间里,歇斯底里的和父亲在争吵,父亲怒不可揭一巴掌打在他脸颊上!
“许承羽,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给我滚蛋!”
父亲的怒吼响彻耳际,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发疯的跑出去……
异国陌生的街道上,他委屈而愤怒,漫无目的的走着,走了好久……后来一辆面包车堵住,脑后遭到一记重击,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的,凌风的真名叫许承羽,“凌风”是后来人贩把他卖给竞技场后,给他的代号;而紧紧抱住他的这位爸爸,自然也不叫杜克,他叫许兆南,独身在异国寻找儿子,为了不暴露自己,随意起的名字。
为了找到儿子,许兆南忍痛卖掉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外贸公司,在T国四处悬赏搜集线索……后来,他知道了梦域的事情,也知道了儿子被送进暗无天日的地下竞技场,才有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
两人抱了很久,许承羽忽然推开父亲,一脸冷漠的推车门,要下车。
许兆南皱眉。
“你又去哪儿?”
许承羽赌气的回一句。
“你不是说过,让我滚蛋吗?”
许兆南刚才的喜悦心情,顿时被一盆凉水浇灭,扫兴道。
“你要滚蛋了,你妈能原谅我吗?我还以为,咱们爷俩之间的战争早该结束了。”
许承羽赌气道。
“对不起,我又让您失望了,您就不应该救我。”
“你再说一句,我大嘴巴抽你!”
儿子的回答,让许兆南格外恼火,为了救他自己差点就被抹了脖子,没想到自己的付出,却得到这么一句不负责任的话,他扬起手掌,真想把这令人不省心的混蛋揍一顿。
“那就接着打,还像上次那样!”
许承羽倔强的瞪着父亲。
许兆南巴掌扬在半空,见儿子面色憔悴,一时心酸没舍得打下去,语调也变软了。
“你一个男孩子,挨一巴掌怎么了,打你的是你老子,又不是别人,心理承受咋就那么弱?”
许兆南扭过头去,狠狠一拧钥匙打着了汽车,握着方向盘,继续前行。
许承羽气呼呼的瞪视前方,一会儿,又悄悄把目光瞥向父亲。
他看到父亲脸颊的几道血口子淌着血,迟疑几秒,用衣袖轻轻给他抹去。
许兆南瞥了儿子一眼,许承羽又把脸扭过去,仍赌气的直视前方。
许兆南也没说话,继续沉默的开车。
汽车渐行渐远,消失在夜幕中的街头……
……
一盏落地台灯,发出昏暗的光芒。
这是一间封闭的房间,香炉青烟袅绕,周围的装饰充满异域情调。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轻轻开启摆在桌上的盒子,露出晶莹剔透的梦域晶球。晶球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缝,那只手轻轻抚摸着晶球,像在摸宠儿的脸。
这只手的主人,身着一袭古铜色浴袍,慵懒的靠在沙发上,他的脸藏在台灯光晕外的黑暗区域,无法看到容貌。
旁边,一个留短发,身着紧身黑皮衣的冷酷女郎,忐忑汇报着。
“情况发生后,看守竞技场的人本想抓住那个闯入者,但警察突然来了,为了梦域的安全,我只好发出指令,让外围的人都撤走了。”
“看来,此人是有备而来,他毁了我的一切……”沙发上的人声调略显慵懒,但隐约酝酿着着极大的不满和愤怒。
冷酷女郎头垂的更低,连呼吸也不敢用力。
“另一个没被带走的孩子,情况怎么样了?”
“在我们手里,不过他死了。”
“死了?”
“恐怕是……梦域的故障造成的死亡。这件事都怪我用人不当!”
女郎面露愧疚。
沙发上的人陷入沉默,寂静中,可以听到他沉重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不,你能避开警察的抓捕,把晶球带回来已经尽力了!是那个值夜经理犯了错,他叫什么名字,去哪了?”
“巴通,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