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共和国。
一架客机,在金榈市国际机场徐徐降落。
机舱内,广播声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着陆……”
许承羽身上盖着毛毯,从座位支起身子,把脸扭向窗口。
晴空下,是一座高楼林立,点缀着绿油油的棕榈树、椰子树等,一派热带风情的大都市,随着飞机降落,渐渐看到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人群……
故乡!终于回来了!
许承羽望着外面的景物,刹那间一种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但又感觉遥远陌生起来。
……
出了航站楼大厅,一股热浪涌过来,外面空气干爽阳光热辣,在便道上行走的男男女女都穿着清爽的夏装,这是个一年四季都充满阳光的城市。
父子俩穿着长袖外套,在道边站着,很快被晒的汗水淋漓。
许承羽用手遮着阳光,四处望着。
许兆南抖着衣领,发着牢骚。
“热疯了,早知这样就不穿这么多了。”
两人衣服上还带着折痕,这还是在T国机场附近,临时买的新衣服,没想到一下飞机就成了“稀有动物”。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
许兆南急忙挥手拦住,揽着许承羽肩膀钻进车里。
司机小哥戴着遮阳镜,手握方向盘,回头问了句。
“两位去哪?”
“绿荫小区。”
司机小哥调拨方向盘,把车驶出机场环道,进入树荫茂密的街道。
车内开着冷风,许兆南敞开外套,解开衬衣扣子,仰躺着身子享受空调的凉爽。许承羽则安静的坐着,默默看着窗外的景色。
司机小哥开着车,从后视镜看着两人,尤其注意到许兆南脸上结了痂的伤口,好事儿的问道。
“两位干什么去了?去了趟外地?”
许兆南生硬的回了句。
“开你的车!”
司机小哥自讨没趣,拧开了收音机,一首节奏欢快的歌曲在车里流淌,小哥小声哼唱着。
外面的街道上,阳光透过棕榈树,街面上树影斑驳,两个打扮时髦的男女拿着冰激凌,惬意的经过街边的店铺;三两个穿红白道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打打闹闹的,从车外一闪而过……
那种曾经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浓……
许承羽回想起,自己也曾骑着自行车,顶着午后仍旧毒辣的烈日,约上几个伙伴去市体育馆打篮球。
我回来了!
他心里默默的说。
……
“准备好了吗?我要敲门了。”
这是一栋独立的洋房,父子俩站在家门口,许兆南对许承羽说道。
“你提前给我妈打电话了吗?”许承羽有些紧张。
“没有。”许兆南摇摇头。
“没有?”许承羽瞪父亲。
“生活需要发现惊喜,也需要学会制造惊喜,而这次可是大惊喜,我怎么能轻易浪费掉?”
许兆南对自己的总结,颇为得意,他接着说。
“待会儿,你妈见到你,肯定得情绪失控,眼泪狂飙。”
“你……”
许承羽对这个中二父亲彻底无语,同时他心跳莫名加速,失踪两个月归来,他无法想象自己的突然出现,妈妈该是怎样的反应。
许兆南神色庄严起来,伸手敲门。
叩叩叩!叩叩叩!
门开了,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手扶着门,愣愣的看着父子俩,她就是许承羽的妈,姚芳。
“妈……”
许承羽喊了一声,垂下头,有些害怕,有些惭愧。
姚芳神思恍惚好久,才声调颤抖的哎了一声,把许承羽紧紧拥入怀里。
姚芳含泪笑着,平静的说道。
“平安回来就好……妈最近总做好梦,总梦见你像往常一样,大汗淋淋的抱着篮球从外面跑回来,开冰箱找喝的……妈就坚信,你在外面不会有事,会回来的……”
许承羽瞬间泪目。
“妈,对不起,我害您担心了,我不应该那样……”
“什么也不用说,回来了就好。”姚芳疼爱的给许承羽擦泪,“哭什么,咱们一家团聚,该高兴、该笑才对呀!”
许承羽用力点点头,收起眼泪,勉强给妈妈一个阳光的笑脸。
许兆南站在旁边,搔了搔头,咂摸着老婆的话。
“也对,该笑……”
“你笑什么笑,你该哭!”姚芳忽然一把拧丈夫的耳朵,生气道,“儿子找到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还有你脸上的伤,怎么弄的?你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有多担心你吗?”
许兆南疼痛难忍,像个病猫一样直哼哼,完全没了在T国时硬汉的模样。
“哎哟哟,老婆大人你轻点……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
“惊喜?这样够不够惊喜?”姚芳拧的更用力。
“哎哟,再拧就断了……下次再不这样了……”
“还有下次?”
“哎哟……”
……
丰盛的饭菜摆了满桌,一家三口守在桌旁吃饭。
“儿子,多吃肉,菜也要多吃!”
姚芳不断的往许承羽碗里夹菜,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了。
“妈,你也吃吧,菜都快掉出来了。”
妈妈满满的宠溺,让许承羽都难为情了。
许兆南惬意的喝着啤酒,目光瞥向许承羽。
“承羽,休息两天就去学校报到!你离校两个月课程耽误了不少,要好好补补,还有,那个篮球队以后就别参加了。”
许承羽低头吃饭,没吭声。
许兆南声调抬高了些。
“哎,爸跟你说话呢!”
许承羽看了父亲一眼,平淡的说道。
“我说过,我以后准备考体校的。”
“上体校有什么好的,出来顶多当个体育老师,没前途!爸希望你考个外贸专业类的,以后出来做做生意,生活过的好一点,我们老了也不用替你操心了。”
“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我喜欢篮球,也不能没有篮球。”
许兆南有些不悦。
“你怎么还这么倔,爸不都是为你好?”
许承羽不卑不亢说道。
“我都十六岁了,对自己的将来有规划,你就别总干涉我了。”
“怎么就成干涉你了,我那是对你未来负责!”
许承羽苦笑道:“你那是对我未来负责?你那是对你的公司负责!我知道,你让我学外贸专业,是为了让我帮你打理公司……”
许兆南气愤:“你知道个屁!为了找你,我把公司都……”
许兆南意识到自己要说漏嘴,悻悻的夹了一筷子菜嚼着。
“都什么?”
许承羽质疑的看着父亲。
许兆南低着头扒拉着饭,含含糊糊的说。
“跟你没关系!”
许兆南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为了找到他,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怕给他造成一辈子的困扰。
姚芳善解人意的打着圆场。
“好了好了,在国外度假,你俩就为打篮球的事闹翻天,还想再来一次离家出走啊?以后别为这事争了,承羽想打篮球,打就是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挺好的吗?”
“对,不争了。”
许兆南默默把啤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餐桌。
许承羽望着父亲若有所思。
“不再吃一点了?”姚芳目光追随他。
“饱了,我洗澡去!”
许兆南脱了短袖衫,露出后背上大片大片的淤血,有的地方都发黑发紫了。
姚芳大吃一惊!丈夫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伤,她没怎么过问,但见他身上没一块好地方。再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过去,小声问。
“怎么搞的?”
许兆南急忙转过身,小声掩饰着。
“在T国碰到混混抢钱,挂了点彩,都是皮肉伤,不要紧的……”
姚芳心疼的直咬牙。
“都这样了还不要紧……走,去医院……”
许兆南急忙摆摆手,看了一眼儿子,小声道。
“你小声点,别大惊小怪的,真的不严重,回头帮我擦点药就行!”
“爸!”许承羽忽然喊了一声。
许兆南和妻子一齐转过脸去。
许承羽放下筷子,垂着头。
“爸,以后……我不打篮球了,我就学外贸,做生意。”
许兆南愣住。
“怎么改主意了?”
许承羽站起来,眼睛直视着父亲,他早已明白了一切,但又不想揭穿,只是认真的回答道。
“以前,我什么事都跟你顶着干,在这件事上,我无条件顺着你。”
许兆南瞅了儿子一会儿,释然一笑。
“你这小子,这算是跟爸爸的停战谈判吗?不过,这话我听了高兴。”
父子俩冰释前嫌,脸上都露出笑容。
……
夜深了。
许承羽洗漱完毕,穿着睡衣走进卧室。
房间虽小,却充满温馨。
他慢慢躺到床上,闻到被褥上那熟悉的阳光的味道,他伸手摸着墙上的球星海报,回忆着往日平淡的生活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身体也随之放松舒展开来……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放到许承羽肩上。
许承羽一个激灵,猛的起身,本能的紧握双拳做出防御姿势。
姚芳端着牛奶,吃惊的看着他。
“你怎么了?”
许承羽松了口气,收起拳头。
“没……没什么,吓到了。我爸他怎么样了,睡了吧?”
姚芳理解的笑笑,把牛奶递过去。
“没什么大碍,给他抹了点药,睡下了。来,把牛奶喝了吧。”
“谢谢妈妈。”
许承羽拿过牛奶,慢慢喝着。
姚芳坐在床边,摸着他削瘦的肩膀,心疼的叹了口气。
“瘦了这么多……你说你在那个地方,那些人怎么对待你的啊?”
许承羽沉默了,他在拼命回想着……
“怎么不说话?”姚芳盯着儿子问道。
许承羽徒劳的摇摇头。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姚芳愕然:“你被绑架两个月的事,你都忘了?”
许承羽凝神沉思着。
“我只记得,我和爸吵翻了,跑出酒店,在大街上走的时候,被几个人贩袭击了……之后能衔接上的,就是爸救我出来以后。中间那两个月……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姚芳想了想,宽慰道。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刚才问过你爸了,他含糊其辞,什么都没跟我说,估计是怕我难受。唉,反正都过去了,忘了也是好事,省得再想起来闹心。”
许承羽点点头,但仍旧一头雾水。
姚芳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早点睡吧!以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跟以前一样生活,好吗?”
“嗯。”
许承羽点点头,姚芳拿着奶杯走出去。
……
关了灯,许承羽盖了薄被躺在床上。
一天的旅途奔波,使他全身像散了架一样,困意很快压上来,他不知不觉的沉睡过去。
……
……浑浑噩噩中,眼前一团模糊光影在晃动着,期间夹杂着混乱的吵嚷声,很沉闷,像是隔了一层玻璃……
渐渐的。
沉闷的吵嚷声开始变得刺耳,令人心跳加速……
模糊光影也开始清晰……
灼热的阳光下,一群肤色各异的少年,被关在钢筋牢笼里,他们头发凌乱、满脸泥灰,抓着牢笼的铁栏杆,像狼狗一样嘶吼着。
许承羽意识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也夹杂在他们中间,身体被不断挤撞着。
“我这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