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沈归等人正欲下山找桃夭之际，温云禾，凌峭和凌晨阔竟同时出现在了沈归院中。

沈归心里突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尹框看着一同而来的凌峭，心下也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一些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而抓不住。程堂握紧了衣袖下的手。

“华山事务繁忙，沈姑娘在我华山住了些许时日，也没能抽出时间看望，今日听闻沈姑娘伤势还未痊愈，便同内子一齐来了。”

“药仙前辈言重了，是沈归叨扰过久，还劳烦夫人为我诊治。”

“沈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这是我研制出的归元丹，沈姑娘服下后配合我的灵力方可痊愈。”温云禾笑着上前慢慢说着。沈归看着温云禾手中的药丸，接过服下，程堂的眉间在那瞬间皱了皱，晃而又恢复了面上的平静。

沈归服下归元丹后，只觉体内似乎有股力量被唤醒，心肺有种被灼烧的感觉。禁不住哇地一口鲜血喷出，彼此同时，程堂也感觉体内有股力量被觉醒，有破空的冲力，和沈归同时一口鲜血喷出。

尹框奔上去扶住沈归，同时季孙胥闪到程堂身边。

凌峭见状疾步到沈归身边，为他缓缓注入灵力，感受到凌峭的灵力，沈归心间的灼烧感微微平缓许多。

温云禾诧异地看着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程堂，飞身上前，还未靠近只觉一股凛冽的灵力正面袭来。季孙胥一手架着程堂，一手唤出龙战将挡住飞来的温云禾。

温云禾脸色变了变“我看这位公子可是也受了伤，我便一同救治了吧。”说完，调动灵力，正欲继续上前。程堂心头一凛，季孙胥感受到身边突然聚集起的强大灵力，瞥一眼身旁的程堂，也调动着灵力。温云禾感受到正前方正缓缓聚集起的强大灵力场，程堂带着一丝凉薄的声音缓缓传来“多谢夫人好意，但是我一向不喜欢别人靠近，所以还是不劳温夫人了。”

温云禾眯了眯眼，顿了脚步。温云禾静静看着程堂，凌晨阔在沈归吐血时便和凌峭一同奔上前，此刻才注意到前方的暗潮汹涌。

温云禾静立了良久，薄唇轻启“如此，那便算了吧。”

温云禾与凌峭对视一眼，温云禾转身面色上重新凝聚起了微笑走到沈归面前“方才你已将体内瘀血吐出，好生休养，已无大碍。”

沈归面色清冷，微微退后，作揖“多谢温夫人。”‘瘀血’，沈归心里清晓，那归元丹恐不是为了让他吐出这所谓的‘瘀血’吧。那灼烧之感与体内被故意唤醒的力量，都让沈归对这突然出现的温云禾产生了怀疑与敌意。

温云禾看着沈归微微的后退，心下划过一丝酸涩和悲凉，微微想要抬起的手终究还是落下“那你好好休息吧。”

目送温云禾他们的离去，沈归脑中被各种疑惑装满推挤。这华山，不知有多少深藏的秘密。

“你没事吧？”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沈归侧头，尹框担忧的脸浮入眼中。沈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突觉一股熟悉的灵力袭入全身，沈归惊异，程堂竟是如此无息，究竟是自己经刚那般降低了警惕亦或是程堂的功力已到如此地步。沈归愣神之际，程堂已将沈归周身经络舒缓一遍。沈归回过神来，只觉通畅“多谢。”

“好好休息。”程堂看向沈归，微微笑着，伸出手拍了拍沈归的额头。

沈归微微皱眉，抬起头，夜色下，程堂的眸子灼灼生辉，眼中倒影着沈归的脸，如此清晰。沈归突然想起曾经那个少年，少年的脸和面前男子的脸毫不相同，可是曾经澄澈的眸子和如今深邃的眸子中所倒映的身影却似乎未曾有改变，曾经的小女孩长大成了如今的少女，时光荏苒。沈归竟然一时忘记了拍开程堂的手，直到尹框横在身旁拂开程堂的手时才惊醒。

望着沈归仓促离开的身影，程堂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起来。“想赏月吗？”季孙胥清淡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程堂勾了勾嘴唇，一笑翩鸿。“荣幸至极。”

尹框看着前方皓月下的一蓝一白，二人之外似乎有一道屏障，尹框感觉自己听清了二人的对话，却又感觉自己没有听懂，屏障里他们二人未曾看向对方，却又似乎一切都明了，屏障外的人似乎看清了一切，却如何也进不去。

“早点去休息吧。”程堂走过尹框身边，伸出手捏了捏尹框的脸。

“你大爷——”伴随着尹框的咆哮，“哈哈哈哈”季孙胥和程堂放声大笑着飞身上了房檐。

程堂和季孙胥倚臂枕在檐上，满天星河映入眼眸。“我，可能暴露了。”程堂微微细细开了口，声线飘渺恍若不愿惊扰了这一片宁静星辰。

“嗯。”单一个字，季孙胥鼻音轻启。

二人不再言语，风过，静默。

翌日——

今日的华山格外热闹，尹框一早起来便被院外的喧嚣所吸引，出院一问才知，华山与长白山三年一度的‘山门与会’今日就要开始。山门与会，三年为期，乃是正道间为了促进彼此间的往来，交流最新的法术精髓而特意所设。四大正派轮流为期，一山为庄，其他三派派出最为精锐弟子前来切磋学习。多年演变，而这也不仅仅是最初的切磋学习之意。四大正派以此角逐颔首，各派弟子为派荣誉所战，多少青年俊杰因此一战成名，‘山门与会’成为了多少正道少年心中的梦之彼岸。

尹框喋喋不休地冲着沈归他们描绘着今日所见的盛大壮景，自从云巫山和蜀山相继出事，这山门与会一度被遗忘，没想到今日这盛日会被重提，而正巧在华山举行。

程堂心中冷哼‘这么等不及了吗？竟是为了聚集长白山，而不惜重提盛日。’

季孙胥看着程堂，眉心蹙紧，一顿早饭食不知味。

程堂站在华山钟楼上，抱手而立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华山弟子。熟悉的灵力靠近，季孙胥轻轻落地立在程堂身边“长白山恐明日便会到达，他们只怕就要行动了。”

“嗯。阿胥，我不放心桃夭，你今日下山看看他去。”

“你这是想把我支开？”

“想什么呢？！我在十方日谈上看见，阵法的启动必须要魔族圣女的血液，所以凌峭他们必定会寻遍办法抓住桃夭。”

“你知道我真正担心的是什么。沈归，她若真是—我怕，她会对你不利。”

程堂咧开嘴一笑，转过身子拍拍季孙胥的肩膀“我既然选择相信他，那倘若一日他真要杀我，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天地之间，无论是谁，想要你命，先得问我！”季孙胥一字一言。

“放心。我这命也不是谁人想拿便可拿去的。桃夭过于单纯，还需你多护着。”

“好，我今晚便下山一趟。”

季孙胥望着面前匆匆忙忙的人，沧海一粟，你我都不过是这时间长轴里的蜉蝣罢了。桃夭，想到桃夭，季孙胥心里微微一顿，她，季孙胥想护着她，沈归想护着她，尹框想护着她，程堂也愿护着她，可是却没人知道这小姑娘也想护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季孙胥刚到山脚也是一片的热闹，小镇一下涌入了大批看热闹的亦或是想参与进热闹的人。季孙胥踏空而过，不同人群争挤，飞身来到客栈门前落定。转念似乎想起了什么，季孙胥竟是勾了勾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抬步进入客栈。

“哎，客官可是住店？看客官是为了华山——”

“多谢，我找人。”季孙胥说完后径直上楼向桃夭房间走去。敲了半响的门，依旧无人回应，季孙胥在客栈门口时便料到了此番结果。外面如此热闹，以桃夭的心性又怎会乖巧待在客栈里呢。季孙胥微微叹口气，用灵力打开房门，一只脚踏进去，本想在房间里等桃夭回来，可是另一只脚却怎么也跨不进去了。‘算了，我还是去寻他吧。’

而此时的华山依旧热闹非凡，程堂和尹框看着身旁的沈归，陪她看着面前的繁华似锦。

凌晨阔看着前方的青衣女子，握紧了双手，凛了凛心神，迎了上去。“我华山即将迎来山门与会盛典，父尊与母上请各位前往大殿共赴晚宴。”

季孙胥涌入了拥挤的人群，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季孙胥搜寻着那抹粉色身影。季孙胥无奈地往人聚集地走去，哪儿人多走哪儿，远方皮影戏台下，季孙胥远远看见了一个上窜下跳，手上还捧着一串糖葫芦的粉色身影。

忽的只见桃夭周遭围住了三五个人，似乎在与桃夭说着什么，桃夭的糖葫芦在推攘中掉在了地上。季孙胥竟是生生忘了用灵力听他们的对话，看见桃夭单薄的身影，只一瞬移步拨开她身侧的两男子到她身边。桃夭诧异地偏过头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季孙胥？上一秒因为糖葫芦掉了的气愤在这一秒竟是被浓浓的欢喜替代。

围住桃夭的男子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冷峻男子心下都有些讪讪，原本是看桃夭一个人在这，而桃夭又生得俊俏，一下起了色心，却没想到她竟是有陪同之人，而这白衣男子周遭所聚集的气息，有些冷峻骇人。“走，走。”周遭围住的人望着季孙胥慌乱四散。

桃夭冲着那些人的背影狠狠跺脚，看着地上的糖葫芦残渣。“咳咳”季孙胥看着一旁表情丰富的桃夭，出声打断。桃夭恍然反应过来身旁的季孙胥，挠挠脑袋，似乎怕季孙胥责怪抢先开口道“我本来是在客栈里等你们的，但是外面太闹了，还有许多东西故意勾引我出去。”

“哦？什么东西故意勾引你？”

“糯米糕的香味，混沌的香味，还有好多好多，还有，”说到这儿桃夭哀怨地望了望地上的残渣“还有我的糖葫芦。”

季孙胥经不住笑出了声，继而“唉”无奈叹了口气“再给你买串吧。”

“当真？”桃夭听见季孙胥的话一时将手拉住季孙胥的臂膀，睁大着眼睛问着。不等季孙胥回答桃夭便就势拉住季孙胥往前走去“那我吃糖葫芦，你吃糖人可好？”桃夭拉着季孙胥一个人欢喜的自言自语道，桃夭又想吃糖葫芦又想吃糖人，季孙胥此番来了正好。季孙胥只觉手臂上传了软软的温暖，前面一个小脑袋在胸前晃来晃去。

晚宴后，程堂和尹框被华山弟子带着回了院子。因为此次盛会邀请了蓬莱仙岛，由是沈归被留了下来，帮着看看布置可否符合蓬莱规矩。

程堂刚进房间关上门便倚着门缓缓倒下，血迹从嘴角渗出‘开始动手了吗？！’程堂目光冷炬，好在有所防备，程堂调动灵力，将今日所食进入体内的药丸逼出，药丸入体便化，绕是程堂一开始将其封闭在体内，不让其性扩散，如今也只逼出八成药丸药性来。华山炼药之力果真不可小觑，这药仙一称倒不是虚有其表。程堂嘲讽一笑，挣着起身，倒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无端浮现沈归的脸，那张脸中布满泪痕，程堂心抽一抽地疼，今日，一切便都明了了。

季孙胥陪着桃夭走走停停，一路看着桃夭吃得欢天喜地，季孙胥突然想时光就这样停留，他知道接下来要告诉桃夭的话会让她的笑颜消散。

夜幕降临，街上的人潮渐渐散去，喧闹一下回归宁静。季孙胥和桃夭并肩走着，桃夭心满意足地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桃夭”季孙胥唤住她，桃夭仰起头看着身旁俊俏的面容，却在季孙胥的脸上读出了凝重，不自觉地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你可听说过双生子？”

“双生子？”

——

季孙胥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桃夭，寂静的街道和桃夭死寂的沉默。两行清泪自己滑落，桃夭吸了吸鼻子，将泪痕擦掉。季孙胥看着身旁的人，微微抬起的手，还未触到，终究还是落下来。原本应该告诉桃夭所有的一切，但是季孙胥还是没能狠下心，只告诉了桃夭，沈归和程堂的身份。他的亲生父亲已经殁了，现在的魔尊不是任念白的事实，还是在喉咙间打了转，生生咽了下去。桃夭想到了那个青衫女子，即使装作淡漠，可是无数次护着自己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那么那么好的沈姐姐，却是从一开始就被当做棋子所舍弃安插。生生念念十年的沈陌却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却只能装作从未相识，看着对方寻觅，万种重逢的冲动只得压下。

“我一定一定会找到解救的方法。”桃夭转过头拉住季孙胥一字一句说着。

季孙胥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紧握，看着面前眸中泪光模糊的桃夭，心口不知为何突突地有一点疼一点涩，季孙胥轻轻点头。你又有何办法呢？可是还是不愿拂了桃夭那微茫的希望。

“藏书阁，对，山庄里的藏书阁一定记载了破解之法的。”桃夭蓦地放开手，自言自语道。

沈归不知自己如何走出温云禾的房间，十年的相信竟然到头来是一个别人编制的陷阱。

沈归有些踉跄，想笑却又想哭。吃下了天山冰蟾和彼岸花，忘尘丹的药效被消失，往事的记忆慢慢浮现。

“凌晨夕”沈归嘴里念念道。

沈归在院外坐了良久，夜幕霜重，微微凉意刺骨。沈归一个寒颤，她慢慢起身，似乎费了好大劲才能站立。她路过程堂的房间，在门口静立，终究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借着月光，程堂安稳睡在床上。沈归慢慢坐在床边，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容，容颜可变，真真假假，究竟还能相信谁？

“晏甫，你还想瞒我多久？”沈归声音轻轻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躺在床上的程堂没有任何变化，眼角却划出了泪水。你终究还是知道了，在这一刻，程堂紧闭的双眸睁了开。

“归儿。”

“沈陌，你还要骗下去吗？”

沈归看着面前的男子，当真是你。

沈陌，字晏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