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姜蔓将终稿送给椒山先生审核,却被小童告知椒山先生外出访友去了。
时机不凑巧啊。人不在,姜蔓也没办法,只好辞谢了小童打道回府去了。
路上又遇到了纪问棘。
姜蔓先看到了纪问棘。但不知怎么有些不好意思,想避过他。
趁他还没注意到,姜蔓匆忙加快脚步想走另一条小道而不会被他撞见。
就在姜蔓以为要成功溜走的时候——
“姜蔓。”
纪问棘一声叫唤,使姜蔓生生停下了脚步。
姜蔓满脑子都是:多尴尬啊,小纪先生。何必这样呢?容她缓缓可还成?
“姜蔓。”他的声音里比往常多了一丝温柔,以及一如既往的情色撩人。
“干嘛?”姜蔓转身,抬起头看他。明明自己心里有点别扭,还不想这么快见到他,可一旦遇见还是舍不得抽身离去,总觉得那样会伤了他。就是这样一种无可奈何又甘之如饴的心情。
纪问棘长身玉立,原本没有任何多余表情的脸上又出现了那般烂漫的笑容,一如姜蔓曾经见过的模样。让她回想起她第一次吻他时。
纪问棘接下来说了一句让姜蔓大跌眼镜的话:“我已慕你。”他说得那样欣喜和释然。笑容也是那样热烈耀眼,就像枝头含苞待放的花朵忽然盛放。
姜蔓很是不可置信,下意识说:“是我……幻听了吗?”
纪问棘摇头,“没有听错。姜蔓,我已慕你。”
纵然你一腔热血,而我志成于冰。但还是——
败给你了啊。
这几日他翻来覆去想一个问题:世上究竟怎样的情感才算得上无私?
父母之爱子女,不全然如是。臣子之忠君王,亦不全然如是。他想不出世上有哪种情感能够纯粹如舍利子。烈火之后,全然为真。
可是姜蔓之爱他,世上无人可比。
每当想起世上再无一人如姜蔓这般,他会在孤寂尽处生出不舍之心。
微澜的心。姜蔓的脸。微澜的心。姜蔓的脸。
再无一人像她这般。
只是在某刻,他忽然彻悟。
他既能总是与世俗妥协,为何不与自己的心和解?况且这俗世又比不上他的心。
纪问棘望向她时目光多缱绻。多谢你穷追不舍,多谢你伸出手来,多谢你从未放弃。因为是你,而不是别的任何人,我愿意一试。
心上朱砂,眉间白雪。我允许你入驻我的世界。
*
姜蔓在错愕中又欣喜若狂。
啊啊啊,圆满了!好想冲进他怀里,扑倒他。
明明高兴得要命,可是眼泪竟止不住地往下落,姜蔓边哭边笑着:“小纪先生,我不会辜负你的。我会对你很好,特别特别好的那种。”
她何德何能,得神明青睐?世间独一无二纪问棘,他本是九天无情慈悲人,却被她生生拽入人世间。万一以后让他伤心了,她真的觉得自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的。
“不要哭啦。”纪问棘哭笑不得,却又笨拙地不知如何去安慰和回应她。这么煽情的表白,搞得他也有点想哭了是怎么回事?
姜蔓擦干眼泪,破涕为笑:“本来今天《四库全书》的目录写出来了已经是头等高兴事了,可是现在我才是天下第一高兴。今天老天对我太好了。”
纪问棘光是那么望着她,她高兴,他也就高兴。
这是一种怎样的幸运。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这种幸运。也没意识到这种幸运是何等地不寻常。
又是何等的脆弱。
*
知新轩内。
姜蔓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纪问棘:“替我看看稿子吧。”
纪问棘自是感受到那般炙热的目光,尽管内心无奈,但面上还是一派冷艳:“怎么总是看我?”从前他也没觉得姜蔓如此直白和粘人。
姜蔓毫不掩饰:“你是唐僧肉呀。”
……有这么比喻人的吗?纪问棘表示无话可说。
他接过姜蔓递过来的稿子。
尽管这只是目录,但这其实是代表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体系,而且是主持者本人见识与格局的体现。
而这个头是否开好了,决定了后续能否能顺利进行。
纪问棘一页一页地翻着。手指扣在纸页边缘,沉静的眸子里再也看不见其他。
“你过来。”
姜蔓便走到他身边。
纪问棘指着其中一列。姜蔓心下一紧,别不会真出什么岔子吧。她忙凑过去望。
看来看去,没什么不对啊。内容没错,也没有错字。横竖纪问棘指在这里没道理啊。
纪问棘伸手揉了揉姜蔓的头,“写得很好。”
所列经史子集其下各类,条理清晰,主次分明。整个结构看上上去就像榫卯,各部活动自如,增减自由。但如果连接到一起,便是严丝合缝不可分割。而且在姜蔓所列举的诸多书籍篇目中,有些闻所未闻,他都觉得惊诧,姜蔓究竟是从哪里搜刮到的。
姜蔓松了一口气,重重“哼”了一声。那是逗我玩的咯?
一个两个的,非要被她收拾一顿才能心里有点数吗?可是,对纪问棘,她……还是想温柔以待啊。
之前纪夫子说”他过得很艰难”,她虽然不知道那艰难是什么。假如纪问棘心里很苦的话,她尽她所能要给他全部的甜。
姜蔓的头在他的手掌下动得更欢快了些,你摸任你摸,你开心就好。
我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那就是我想做的事情。是的,只要我想,一直坚持,我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