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孤零零落着一把伞。
无人问津。
街边有一人靠在墙上,似乎是疲软力乏。
五年了,她潜逃至今。
辛栊辗转多处,东躲西藏,以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在这个世界艰难存活。
五年前,在执行一项绝密任务时,她以叛逃的名义被上级通报。
此后,以国家最高指示下达的追杀令天罗地网地撒下来。
如今沦落在西欧街头,她扮演着一个卖艺人,手风琴也是一个老艺人送给她的。
雨过天晴,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她略微扎起凌乱的长发,但是依旧遮住眉眼。
音符响起,一如人们印象中的西欧街头。
偶尔有人走过,向打开的琴盒里扔下几枚硬币,于是硬币在老旧的深翡翠绿的天鹅绒布上留下划过锃亮的痕迹。
“姐姐。”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辛栊面前,形成一片阴影。
他用的是世界语。
辛栊眸光一闪,手指的按住琴键动作停下来。
“能请你办件事吗?”对方的语气温和从容,使人如沐春风。
“不太方便。”辛栊垂下眼睫。
“姐姐,真的就是帮我一个小忙,拜托你了。”
辛栊还是没有充分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完全相信一个陌生人。她摇头拒绝。
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朝着不远处打了个响指,“摄影师。”
辛栊立即机警起来,身体进入戒备状态的本能一下子被激发,整个人看似与平常无二样,实则一触即发。
今天是追杀令截止期限的最后一天,她可不想在这最后的关节点出什么幺蛾子。不然她这五年来的潜藏可就功亏一篑了。
在摄影师赶来的空隙,年轻男子笑了笑,“姐姐,真的不用如此防备我。”
“那我能帮上你什么呢?”辛栊嘴边勾起一缕难以捉摸的笑。
“这个简单。”男子拉住辛栊的手腕,“跟我走就是了。”
辛栊用余光自是注意到已经有人侧目,若是她再不做出什么举动,恐怕暴露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辛栊故不着痕迹地收回了原本蓄势待发的劲儿。
被男子拉着东奔西跑的,摄影师也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忽的一个拐角,男子将辛栊猛地抵在墙上。
“干什么?”辛栊的语气冰冷中压抑着愠怒。
男子掀开辛栊额前略显凌乱的发,眼前一亮,“我的眼光果然不错。虽然皮肤蜡黄了点,脸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多了些,但是——”他继而松开手,又双眼发亮地称赞道:“五官底子确是罕见的高级。”
“你是什么人?”辛栊问。
“啊,对了,自我介绍一下。”男子绅士地行了个礼,“南华烬。一名化妆师。”
辛栊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从现在开始,就扮演好一个合格的路人女主吧。”男子微微靠近,“我不会举报你的。”
辛栊眨了一下眼。在那个时刻,这个过程却显得极其漫长,然后她回答道,“好。”
他带她从墙隅走出来。
“现在我们去演播室。”上车前,他说。
※
“烬,你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说话的人一言难尽了。
此时的辛栊其貌不扬,甚至在这些走在时尚前沿的圈内人看来,有几分灰头土脸的落魄与不堪其用的普通。
“我看人的眼光我有数。”南华烬拍拍那人的肩,意思让他放心。
“也是,我充其量也只能说说。你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知我者,澜也。”南华烬笑道。
辛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你好,女士。”喻沧澜向辛栊微微颔首,他这是看在南华烬的面子上。
“您好。”辛栊使用了敬语。
“能冒昧知道女士的名字吗?”喻沧澜客套一笑,继续问道。
“止安。”辛栊重复了一遍,“辛止安。”
止安。她祖父替她取的字。
即是她是个女孩子,即是她当年还年幼。
“止安。止安。”祖父每每喊她,慈爱欢喜。
“真是个好名字。”喻沧模样真心地称赞道。
南华烬此时插过来,“时间差不多了,日后有的是机会聊天。止安,跟我过来吧。”
“再会。”辛栊冲喻沧澜微一点头。
“好的,期待下一次见面。”
辛栊安静地跟在南华烬身后,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不多时,南华烬停下脚步。
辛栊看着墙上贴着的标牌,“这是……?”
“去里面洗干净,尤其是脸。”南华烬这回无比正色道。
听到这话,辛栊着实头疼起来。南华烬提出的这种无理的要求,明摆着是要为难她啊。
见辛栊蹙眉,似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南华烬说道,“衣服我会让人给你送过来。”
也不是这个。辛栊知他会错了意。
南华烬清咳了一声,“进去吧。”
辛栊莫名觉着此时的南华烬满肚子坏水儿,尤其像只狐狸。
她还是走进了换装间。
相貌吗?讲真的,她也很久没见过自己的真容了。
看时间久了自己是什么样子,脑海中自然就会形成一个定式模样。
她已经快忘记最初的自己了,正如曾经的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地风化、模糊、消逝。
“我好像见过你,姐姐。”南华烬待辛栊走进去,关上了门。他转身时,轻轻说了这样一句话。
换装间里有供淋浴的隔间。
辛栊脱下衣服,盯着全身镜前的自己,白皙的身体与暗黄的脸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二者看上去极其矛盾。
世人对美不懈追求,然不乏有人拼命扮丑。
辛栊眼中起了一层薄雾,对于脸上那些用于掩盖容貌的东西,到底是擦除还是保留呢?
那就擦掉吧。擦掉吧。擦掉。心里一直有个声音不停地对她说。
她立即从脱下的衣物里摸索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容器型物件。
打开盖子,辛栊取出里面一粒绿白色的微小胶囊,一口吞下。然后将盖子重新盖上,东西放回原处。
她是不甘。也许算是在赌气。
水声淅沥。
此时她脸上的东西才开始化掉。黑一块,黄一团,随着水流都一一被冲刷干净。
辛栊用消过毒的毛巾一把擦去脸上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