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01 年少四人(1 / 1)偈兮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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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二十年,越州巍县东,茅山村:

“喂,快来呀,谷阿善和邓阿石打起来了!”

“谁谁谁?谁赢了?”

“哇,这个过肩摔!”

“……”

在一群半大小子包围着的中心,有两人正打得难舍难分。稍矮的那个,一头长发高高竖起,左右闪躲,又被揍了一拳,怒目而视,“邓石!你有完没完,姑奶奶我不客气了!”抹把脸,蹲低身子,架势十足,一个箭步将人扑倒,又是掐又是打,最后竟用腿锁住人家,张开嘴就咬。

“啊啊啊啊啊!”一声声凄惨响起,听到的人不由酸了牙齿,哎哟,这得有多疼啊,谷家小姑娘真是一如既往的泼辣。

路过的大人,只会瞧上几眼,确保没出人命、没有重伤,便不再理会。茅山村的孩子隔三差五就要掐上一架,甚至是群架,长辈们笑眯眯,很是欣慰,军户家的小娃娃就该如此。今日的两位主角,一位是同龄人里块头最大的,一位是三年前就在村子里称霸王的小丫头,这样的热闹,怎么会被孩子们错过?

“看到了么,咱们得这么打,以后学着点……”“谷阿善真是不要脸,连牙齿都用上了。”“对着邓石,你行你上啊。”……

战局里的男孩儿已经烙上了几道带血的牙印,挣扎着要起来投降,但小姑娘不愿意就这么结束,想来一个漂亮的收尾。一颗黑乎乎的脑袋如流星一般冲来,邓石全身绷紧,飞速闪开。“嘭——”

小姑娘没刹住车,直往那老树腰上撞去,留下一声尖叫,两眼一翻,晕了。

“啊,谷阿善流血了!快去找莫老头!”

“我去告诉谷大哥!”

“咱赶紧给人止血啊!”

一阵兵荒马乱后,来了三拨人,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一位神色忧心的少年,一位老神在在的花白胡子。

小姑娘的血止住了,老大夫沉吟些许,“我先开一副药方,喝上三日再换,头上的伤更要仔细照看。”而后,他看了眼一旁双手沾血的少女,暗自点头。

少年应声道谢,将女孩轻轻抱起,托住脑袋,往村西的小山坡走去。

老大夫的医术不错,可没能算到,就在谷阿善撞到树的那一刹那,几亿光年外的某个地方,也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声响,之后,救护车的鸣笛久久不散。

邓婶子跟在少年后头,也帮忙扶着那女孩,很是担心,回到家后,还在双手紧握来回走动,越想越气,竟拿起扫帚,朝儿子身上挥去,“你啊你啊!做什么要和你阿善妹妹打架?吃饱了撑着?村里那么多人,怎么不去收拾收拾赵小子……”

邓石架着粘着牙印的胳膊,上蹿下跳,一脸憋屈,我也很疼的啊!

隔壁小院里的谷善兮醒了又晕,晕了又醒,迷迷糊糊,三日后,终于再次睁眼。

一只小小的手从额头上收回,暖暖的身子靠过来:“三姐,你醒啦?”

三姐?谷善兮眨眨眼睛,这是哪儿?

小男孩一脸严肃,“三姐,你下次可别这么傻了,打个架还撞到树。大哥和二姐去县里了,莫老头说,你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还叫我耐心的把家里的人都给你讲一遍。”

小男孩也许想到了什么,突然凑近:“三姐,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一双黑乌乌的眼睛盯住自己,不知为何,谷善兮很想翻个白眼,“你,远点远点,你是谁,我是谁?这是哪儿?”

闻言,小男孩儿眼睛里有亮光闪过,“你真的不记得了?这么神奇?”他上下扫视,恨不得能钻进姐姐的脑袋里仔细瞧瞧,不过,又想起大哥的叮嘱,还是坐直身子,开始介绍:“你是我三姐,叫谷善兮,今年十岁,大家都叫你谷阿善。我叫谷粲兮,今年七岁,我们的大哥叫做谷鹤兮,好像是,嗯,十七岁了,二姐叫谷燕兮,十四岁。”

谷粲兮一字不落的交代清楚,袖口的指头悄悄在动。

谷善兮有些懵,脑子里一片模糊,什么也记不起来,却异常自然的发号施令,“喂,那,既然你是我弟弟,我要喝水。”

谷粲兮翻个白眼,果然,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脾气还是一样,认命的下床倒水,送过来,抢先开口,“你只有头受伤啦,可以自己喝。”

谷善兮爬起来,甩甩脑袋,嘶,真晕。接过水杯,痛快饮尽,将杯子放在一边的小几上,想了想,扶着床沿而下。一个深呼吸,空气里皆是熟悉的味道,有花香,有竹香,对面的屋檐挂有几把野菊、几串橘皮,院中晾晒着竹片。

嗯?后院似乎有口水井,一块小菜地,一个花架,一个……什么来着?捏捏脑门,唔……

对,茶屋!好像是原来养家禽和牲畜的地方,荒废久了,才被大哥改建。想着想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小女孩已走到了后院。

那屋子的四角都是用木头柱子支撑着,顶部和三面墙的下端扎满了稻草,上部分挂了遮雨的油布,正门一侧,空空如也。里面放着几块拼在一起的大木块,高约一尺,但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木块上垫着一块宽大的麻席,一张桌子,桌上茶具一应俱全,还有一个不知道装有什么的木盒,一盏油灯,一小块木头。谷善兮忍不住贴近,歪头,自己应该很喜欢这里。

“三姐,你怎么就出来了,头还没好呢。”小粲兮端着一碗白粥,“喏,赶紧喝了。”

“……”谷善兮自然的接过,小嘬一口,差点儿吐出来,“……这粥怎么是咸的?”

小粲兮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立马压下微抬的嘴角,一本正经,“家里的粥都是咸的啊。”

拧起眉毛,是吗?“那我不喝。”

“不行的,这样不仅浪费粮食,对你的身体也不好。”

谷善兮目光狐疑,“那你帮我喝了,我自己去装碗不咸的。”说完,朝记忆中的灶台走去。

小粲兮接回碗,贼兮兮的笑了,又马上收敛,追上去:“我们家的粥就是咸的,不信你自己去看。”

谷善兮盛了一小勺,舌尖刚刚碰到,呸,真咸!这是放了多少盐?忍不住扭头,欲提高声音质问,却正好抓住了小萝卜头嘴角的未敛起的笑意……好,臭小子,姐姐我先忍着!

“大哥二姐去哪儿了?”

“大哥去卖扇子和野兔,二姐去给你抓药。”后头的小萝卜头稳住声音,嘿嘿,叫你以前欺负我,就给你喝最讨厌的咸粥,眼珠子还滴溜溜的打着坏主意。

没了心情喝粥,谷善兮接过小家伙递过来的凳子,在院里坐下,“那你再讲讲家里的事……”

“咔嚓,嘭。”“噗嗤”几声一齐奏响,小粲兮拼命抑制笑意,调成关心模式,“三姐,你没事吧?都怪我,都忘记家里有张凳子需要修了……”

看着装模作样帮自己检查身体、拍灰尘的小人,真是火大,“谷粲兮!”谷阿善拎起断了条腿的矮凳追出去,“别以为我不记得了,你就能翻天!家里的粥是咸的?你敢发誓?还有,你这个臭小子,小心我以后把鸡往你床上扔!”两个人从前院追到后院,又绕起了圈。

“冤枉啊冤枉。”小粲兮一边跑一边喊,谁敢发誓,我又不傻,还有,大哥二姐可不会让你买活鸡的。这样得意的想着,小短腿丝毫不慢。

隔壁院子里的邓婶听到声音,忙扔下扫帚,向老天爷道谢,又忍不住心疼,这小阿善,怎么刚好又闹开了。

就在谷善兮停下来大喘气的时候,院门被推开。

“阿粲,快别闹你三姐,阿善,快停下来,小心头晕。”谷燕兮在坡下就听到了小弟的鬼哭狼嚎,连忙两步并作一步。

“二姐二姐,今天家里就是煮了咸粥啊,还有一张凳子大哥忘记修啦,都断了!”小粲兮趁着空隙,机灵的跑到二姐身后,探出头,亮晶晶望着。

“你啊,等你三姐好了再闹,小心她收拾你。”小弟这个机灵鬼,谷燕兮很无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跨开步子,去扶三妹。

“阿善,快坐下来,头还没好呢,跑出汗了、吹风了都不好,小心以后头疼。”谷燕兮给小妹放了一张结实的凳子在前院的树下,扶她坐下,这里有树根遮着,风小。

呼……等呼吸平稳,双眼恢复神采,谷善兮这才有时间打量对面的少女。

深眼眶,高鼻梁,右边眼角下有颗泪痣,一头长发扎成一条长辫垂在脑后,耳边垂有几撮微卷的短发,或散开或别着,一身米黄色棉布衣裙,看起来很温柔,但不显柔弱,唔,感觉很温暖,像娘亲一样。

微阖的院门再次被推开,一名约莫八尺的少年男子踏步而来,肩膊挂着一个包袱,一身霜白,悠远、清旷。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不带笑意就让人如沐春风,仿佛“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谷善兮看呆了,连脑海中冒出来的两句怪诗也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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