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牧云栩的“死而复生”带来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即便苏季青自醒来之后从未出过房门,院外的事情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包括牧云栩的贴身女官挽风三番两次把宇文京墨拦在院外的事情。
苏季青拿着一本游记看,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只是大约知道这并非她认知里的任何一个朝代,而是一个叫做“燮”的王朝。从这些天她看的书可窥一斑,这里的风土人情与她的时代并不相同。
所幸的是,因为牧云栩给了记忆的关系,字还是看得懂的。
苏季青放下看到一半的书,拿起一旁的小点心吃,抬头看到挽风站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苏季青想了想对她说:“这里只有你和我,不必立规矩。坐吧。”
“谢殿下。”挽风到没有推辞,她搬来小凳坐在苏季青身边,却还是绷着身子。苏季青将糕点推了过去:“吃。”
这一次挽风却没动,苏季青也不强求,重新看起书来。退位之后的牧云栩,虽然身为太子妃,尊称却是“殿下”而不是“娘娘”。每日都会有人将一份朝廷奏报抄送到她这里,只要她有意见便可以直接说出来。这是当时退位的条件之一。
在她苏醒的这几日里,朝廷奏报一天没少过,但她一个都没看。苏季青知道,自己此时最重要的还是要知道在这个世界自己怎么活,才能好好活。日子就在苏季青看书,挽风静静守候,偶尔去拦人的日子里度过。
那日,一片花瓣竟随风飘落到书页上,苏季青这才从窗户看出去,见院中的桃树不止何时已经开花。她合上书本,对一旁的挽风说:“挽风,我们出去走走。”
“是,殿下。”
这是苏季青第一次离开房门,挽风给她换上一件水蓝色的衣裙,外面罩着白色的披风,确保她不会被寒风吹冷这才出门。苏季青沿着小径长廊一路走到花园,春日的气息已经浓郁。苏季青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舒畅起来。
她已经太久没有看到如此明媚的阳光,静静享受如此安静的日子了。
挽风跟在她身后,见到牧云栩竟然观花而笑也笑了:“殿下今日心情真好。”
之前的牧云栩是个喜怒不行于色的人,大概也只有宇文京墨能牵动她的神经。像这种观花而笑的事,更不可能生。苏季青也不管那些,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并不满足于面前小小的东宫花园:“挽风,你去备车,我想出宫。”
“是,殿下。”挽风虽然吃惊,却没有过多的询问,她躬身正准备离去就看到宇文京墨正往这儿走。她不免抿起唇,有些犹豫是否要就此离开,却又担心宇文京墨又使幺蛾子。自从牧云栩跟着宇文京墨出席一次元宵灯会无缘无故落水以来,挽风就怀疑起这次落水的原因,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当时距离牧云栩最近的宇文京墨。
苏季青察觉到挽风一动不动,回头看到宇文京墨和挽风对持着,她这些天也大约立借挽风的担忧便开口道:“你去吧,我在东宫门口等你。”
这下挽风没了留下来的理由,只能愤愤看一眼宇文京墨,转身离开。
宇文京墨到没有在意挽风的敌意,他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到牧云栩的身上,他已经许久未曾见到妻子,今日听到暗卫说太子妃殿下出了院门,当即搁下事务赶过来。今日是临时起意要出门,未施脂粉的清秀模样比往常多了一丝柔弱气息。他来到她身边,温柔问道:“今日怎么想着出门了?”
“春光好,就想出去走走了。”苏季青笑道,“你不是很忙么?怎么得空过来?”
“再忙也是要来陪你的。”宇文京墨牵起妻子的手,感觉到她挣了一下又放弃了,他嘴角勾起,一个多月来的阴郁心情好了许多,“今日,我陪你。”
苏季青想了想,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若是让宇文京墨察觉自己的妻子还了芯只怕会叫来各路神棍施法把自己这个孤魂野鬼给除掉。她飘荡太久了,难得有个安身立命的机会,实在是不想失去。而且就她所接收的记忆而言,哪怕在退位之后,宇文京墨和牧云栩的感情还是很好的。
至于落水,那是牧云栩自己的意愿,在这一点上挽风还真的冤枉好人。
宇文京墨牵着牧云栩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见她今日心情确实不错,便与她十指紧扣往外院走去。东宫大门之外,挽风早已等候着,马车之后还有四名骑马的护卫。牧云栩就着宇文京墨的力道上了车,随后宇文京墨也跟了进来。
挽风本也想跟进去,却被舒雪拦下,他朝着挽风摇了摇头,坐到了马车前头。
挽风顶着那已经合上的车门,只得随着舒雪一起驾车去。
马车里各项设备齐全,连软垫都厚实得很。苏季青摘下披风的兜帽,随手凑了一本游记看。宇文京墨倒也不打扰她,只是坐在一旁微笑看着。苏季青被盯得久了,不免抬头看一眼:“怎么?”
“没什么,只是多时不见你,想多看几眼。”宇文京墨的情话从来是一绝,哪怕是苏季青这个老鬼都听得心苏。她目光转移到书页上,心想着难怪牧云栩到最后宁要美人不要江山。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苏季青听到叫卖的声音,她掀开窗帘往外看,果然已经来到闹市之中。她敲了敲车壁:“挽风,我在这儿下车。”
“是。”
马车停下,苏季青躬身出去。经过宇文京墨的时候被他扯回来,宇文京墨在她有些惊愕的眼神里,给她把兜帽戴上:“我先下去。”他伸手整理她有些凌乱的额发,这才转身下马车,而且还不忘对她伸出手,“栩栩,来。”
苏季青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随即就想把手收回来,却被稳稳握住。苏季青侧目看去,宇文京墨却没有放手:“栩栩想去哪儿?”
苏季青顺着长街望去,只见他们来到一处闹市之中,马车似是挡住了行人的路,其余的人都从周边绕过。路上有人不免抱怨的看过来却被冷脸的侍卫给瞪回去。苏季青转头对挽风说:“挽风,把马车驾到别处去吧,别扰了行人。”
“可是……”挽风看一眼她身后的宇文京墨,欲言又止。苏季青笑道:“没事。”说罢,她对宇文京墨说:“我就想走走,这里你比我熟悉,你带路吧。”
不知宇文京墨听完这话是怎么想的,竟这的就牵着苏季青走入人流中,连侍卫都不带。苏季青看着街上的热闹,目光偶尔被一些自己从未看过的玩意吸引。直到被宇文京墨引到一座人流涌动的小楼前,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了几条街。
她回首看向自己来时的路,心中叹道:是个盛世啊。
一路过来都是青石砖路,目之所及都是忙忙碌碌的百姓,连路边行乞的人都少。苏季青垂眸,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么平和的城市,可记忆中那些黑暗惨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宇文京墨牵着她来到二楼的雅座,刚好靠着栏杆,能听到楼下说书人说书。
说书人是位利落的老太太,敲鼓打板,说着新出的故事。
这楼里做着男男女女似乎并不意外说书的是位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的。老太太说的正是牧云皇朝的开国皇帝是如何打江山的事情,说道紧张处连楼里的气氛都跟着紧张起来。苏季青在二楼听着,刚品出些味来,那说书人却重重的敲了一下鼓,说着下回继续。
苏季青有些遗憾,楼下的人也颇有怨声,只听其中一人道:“说得再好又如何,这偌大的江山,还不是因为男色给让出去了。”那人的声音不大,却不知为何传到了苏季青的耳朵里。连带着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那人似乎发现自己说了句让众人都沉默的话,有些尴尬,却硬撑着继续说:“我说的难道不对?现在的江山还是牧云家的么?”
与她一起来的男子,拉了拉她的衣袖,却被她甩开。
苏季青看向那人,好似牧云栩的记忆里有这个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一旁的宇文京墨说道:“前礼部侍郎,张云逸。”
啊,那个因为牧云栩退位以头撞柱,没死成,又顶着一头鲜血把牧云栩骂了一通的女人。苏季青颇有感兴趣的笑了起来,看着她身边的男子又尴尬又好气的表情,周围的人群也是各有心思。
牧云栩怎么想的苏季青大约能理解,苏季青却不怎么在乎这个江山谁来坐的,她一路以来所闻所见,知道宇文昌蒲是个不错的国家领袖,这就足够了。生活在盛世的人民太过安逸,不知道战乱所带来的痛苦,但原来的苏季青却深有体会。
她搁下茶杯,对宇文京墨说:“走吧。”
楼下已经有人出声与张云逸辩论,苏季青拉拢兜帽遮住自己的脸,与宇文京墨走下楼。也不知是宇文京墨的脸太过引人注目,还是有人故意安排,张云逸一眼便从人群中看到了他,连带着看到了被兜帽遮住半张脸的苏季青,也就是牧云栩。
“陛下!”
苏季青当做自己没听到,也不知道她喊谁。却拦不住张云逸冲到自己面前行礼:“陛下!”
苏季青在心里叹口气,垂眸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张云逸:“我已不是你的陛下了,就在刚才你还说我为了男色把江山让了出去了。”
“……”
“我都让了江山,怎么还会是你的陛下呢?”苏季青回首看向满楼愣住的男男女女,“张云逸,我且问你。当时情景,我若不让江山,战事一起,这满城的百姓,这天下的黎民,能活几人?单论你,可还能坐在这里听书?”
苏季青问完这句话,马车也来到楼前。她依旧扶着宇文京墨的手上车,微风吹起兜帽的一角,露出半张绝美的容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