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玉玲珑馆

世家贵族王公大臣家里的公子和小姐们下午开始进宫来，按照宫人的引导分别聚集在白玉台的左右两侧，彼此打量。

这期间自然也有三两好友聚在一起，相互交谈。年长一些的则早已坐到安排好的位置上。

苏季青正看着老嬷嬷给牧云黛刮脸，牧云黛憋着没哭出来，但一双眼泪汪汪的看着她。苏季青安抚道：“快好了，再修个眉就行了。”

其实老嬷嬷手快，刮脸修眉都熟的很，就是牧云黛从小野惯了仗着天生丽质很少刮脸才使得现在这般疼。老嬷嬷总算是停手，牧云黛的脸上一阵红。

宫女赶紧上前给她敷上准备好的香膏。香气扑鼻惹得牧云黛直接一个喷嚏，喷到宫女脸上。苏季青见了，一巴掌打到她肩膀上，转头对宫女说：“辛苦了。”她从怀里掏出一方绣帕递过去，“阿黛太失礼，你擦擦脸。”

宫女楞了一下，接过绣帕躬身退到一旁。

牧云黛嘟着嘴：“我又不是故意的，太香了嘛。”

随即在姐姐的目光下对那个正在擦脸的宫女道：“对不起。”

“殿下，严重了。”宫女一脸惶恐，手里拿着绣帕也不知道该不该还，苏季青看出她的犹豫只说到：“你拿着吧。”

正在这时揽月快步走进来凑到苏季青耳边说话，苏季青正给牧云黛整理衣服的手一顿，随即笑道：“那便随她去。”

“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苏季青给牧云黛系好蝴蝶结，退后一步看着自家倾国倾城的妹妹，“阿黛今天真漂亮。”

“说好不再瞒我事情的。”

我瞒你的事情多了。苏季青看着牧云黛的脸笑道：“真的没什么。宫里久不设宴，那群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就想出一个法子来。说是到时候要怂恿我和太子跳楼兰王助阵曲。”

楼兰王助阵曲，就是往年中秋夜宴皇帝和凰后要一起跳的战舞。

牧云黛看着姐姐嘴角的弧度，心里大概明白姐姐其实不愿跳那个。而且那些世家出来的公子和小姐哪里会有那个胆子，只怕是宇文京墨那厮搞的鬼。

不得不说经过一系列事情，牧云黛对宇文京墨已经从原本的思慕变成现在的厌恶，自我调节能力极好。她眼咕噜一转，低声在姐姐耳边说了几句话。

苏季青眨眨眼：“你愿意？”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要不是姐姐不让，我今天本就想穿着那衣服来的。”

“也行。”苏季青从揽月手上拿过沾了花膏的画笔在牧云黛的眉心轻柔的画上一朵芙蓉，“一个晚上两套衣服，辛苦我家阿黛了。”

“二位殿下，时间到了。”揽月在一旁轻声说道，她是宇文京墨派过来时候牧云栩的侍女，理由是玉瑞那个小丫头玩心太重，怕侍候得不周到。

“我们也好了。走吧。”

苏季青牵起妹妹的手，和她一前一后走出院子。宇文京墨早在门口等候，他回头看向一同出来的两姐妹，目光落到妻子身上。牧云栩今日的衣服是堂和中从苏州寄来的，抹胸的红裙垂直往下，到了裙边则变成浅浅的金黄色，外衣则是纯白，整个背部绣上了名家所画的千里江山图。

两姐妹的衣服款式差不多，但颜色搭配却不同。

苏季青走到宇文京墨身边，后者牵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走吧，父亲已经到了。”

“好。”

玉玲珑馆已经聚集许多人，馆中央的汉白玉圆台逐渐响起乐曲，舞姬甩着宽大的衣袖小碎步往舞台中央走去，一齐扬起的手连带着袖子如一朵红云齐聚场中央。

南冬灵看向圆台之后的主位方向，太子和太子妃两人相携坐在一起，一派琴瑟和鸣的模样。这和她前世的记忆差太远，甚至让她怀疑起来自己的前世只不过是梦一场。她和那人的相处也不过是自己念想太过所以成了梦。

可是她知道，那不是梦，那是事实。前世，第一次重生在牧云栩死后嫁给宇文京墨，成为他的皇后，可就在封后大典上，本应该死掉的牧云栩突然出现，带着暗藏许久的大军攻陷皇宫，双方陷入混战，宇文京墨和牧云栩苦战没能注意到她，她被牧云黛一剑当胸刺死。

再醒来的时候，她又回到了丞相府，她以为是上天让自己再度重生，弥补她不能和宇文京墨相守的遗憾。可是牧云栩却没有死，甚至好好的当着太子妃。南冬灵甚至怀疑过牧云栩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重生了。

她看着宇文京墨在牧云栩耳旁轻声说着什么，眼角眉梢带着笑意，这样的场景以前从未有过。宇文京墨从未在公开场合与她如此亲密，甚至连私下里都是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样子。

掌心感觉到一阵疼痛，南冬灵看着掌心被指甲印出的痕迹，垂下眼帘。

南广白察觉到孙女的异样，回头看她，柔声说道：“阿灵，可有什么不适？”

南冬灵连忙摇摇头：“我没事儿，祖母。”

“若是不适，别硬撑着。”南广白摸摸孙女的头，“一定要告诉祖母。”

“哎。”

很快，开场舞结束。宇文京墨与苏季青一同敬酒之后，会场上便可以自由走动了。牧云黛按着姐姐的意思，走到贵女圈子那边晃荡几圈，很快就收获到赞美无数。她记着姐姐今日让自己装扮得这么华美的用意，但凡只要问道衣服的，都说是苏州那边的手笔，吊足胃口。

苏季青一向是不喜欢这样的场景的，没死之前不喜欢，死了之后看到上海租界里面的纸醉灯谜更是不喜欢。

她决绝宇文京墨的提议，自己坐在位子上吃东西，目光如一只蝴蝶一般满场飞的牧云黛笑了：“阿黛，来。”

她声音不大，但是牧云黛听到了，她对着贵女矜持点点头，在转身的刹那，一众贵女就看着她的外衣在琉璃灯下瞬间化成云雾一般又很快聚拢起来。

“是传说中的凝云纱。”

“不会吧，凝云纱不是失传了么？”

“听说苏州一个织娘这些年一直试图复原，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怎么可能，我觉得应该是以前留下来的。”

“凝云纱留久了便无法动而云散，静而云凝了。这也是为什么凝云纱珍贵的原因，这肯定是新的凝云纱。”

南冬灵听着周围人的讨论，看向光影间走到牧云栩身边的牧云黛，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还因为那无形的伤口在疼。

而另一边，苏季青轻轻擦掉牧云黛的薄汗：“累吗？”

“不累。”牧云黛从未像今日一样被所有人的目光所包围，她颇为得意的扬起下巴，“姐你看到了么，刚才好多人都问这裙子哪里来的，我可都跟他们说了。”

“嗯，干得好。”苏季青递过去一杯素酒，“以后阿黛就是我们的产品代言人了。”

“什么代言人？”

苏季青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她忽然看向牧云黛身后的那群贵女圈子，总感觉有一道奇怪的目光盯着这边，但却没找到那人。牧云黛顺着姐姐的目光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圆台中间的歌舞依旧持续着。

牧云黛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回头问姐姐：“不是说，他们要设计你么？怎么没动静。”

“没动静难道是坏事？”苏季青好笑的看着牧云黛，“我看啊，是你想换衣服了吧。”

牧云黛傻笑，哪怕今日妆容再美，都敌不过这个傻笑。看着苏季青无奈，只得伸手悄悄她的头：“去吧，我让揽月和玉瑞都准备好了。”

牧云黛点点头，飞快朝着刚才屋子走去。今日的衣服虽然美，可是是在挪不开手脚，她早就觉得憋屈了。苏季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暗影里，摇摇头。

身后的视线似有若无，苏季青回头再看向那贵女的圈子，总算是找到了那个一直盯着自己和妹妹的人——南冬灵？

南广白的孙女，京城第一才女。

苏季青看着南冬灵垂首，随后隐没在人群中，心里泛起一丝怀疑，牧云栩和这人并没有任何瓜葛，为何她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想要杀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