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牧云黛第一次出京城，在津州登船之后，整个人兴奋了一天。

连苏季青都忍不住看着自己满场跑的妹妹，怀疑她根本没有十九岁，九岁算高了，顶多三岁。

她揉揉眉心，从窗外看出去，两岸沿途的风景确实很美，停靠城镇补给的时候都可以看到忙忙碌碌的百姓，这样安静祥和的日子是最幸福的。

经过第一天的兴奋，牧云黛总算是看腻了风景，学着苏季青安静下来。只不过她没有苏季青的耐性，书没看两页就开始无聊。苏季青听着身旁的人叹气，不免给个眼神过去，牧云黛对着她吐舌头：“姐，你不头晕么？”

“不晕，不过你再晃下去可以不一定。”

“我没晃。”

见她姐的目光又落到书上，牧云黛叹息着托住下巴，啪嗒一下靠在姐姐的大腿上：“啊，好无聊啊。什么时候能上岸看一看？”

“水路算快了，大概几天就能到。陆路得走上十多天呢。”苏季青也没让她起来，任由她趴着，“你要是实在无趣，去甲板上看看。”

“我不去，甲板上更无聊。”

“怎么说？”

“宇文京墨这几日一直在甲板上和船工讨论什么改造船只的事情。”牧云黛嘟囔着，“说是要把大炮搬到船上之类的。”

战舰吗？苏季青闻言一愣，这个时代与她认识的各种朝代都不一样，它维持着君主的统治，社会结构从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但它的科技却高出一截，譬如对煤的运用，就不一样。

他们现在所坐的大船也是依靠烧煤产生热量带来动力的，只是结构方法和她前世所认知的有所不同，她翻查史书，发现又是那位开国女帝所建议的，她发现的外露煤矿，她首先提议用烧煤产生热量后推动物体移动。

但她只和工匠说了大致方向，最终是燮朝的工匠花费多年时间研发出现在的“发动机”。

有了煤，有了“发动机”，有了高热度的熔炉，才使得燮朝的铁器制造空前发展。

“是好事。”苏季青淡淡说道。

“大炮上船，摆明了是为了打仗，也不知道要去打谁，是什么好事？”

“咱们国土的东边是茫茫大海，你怎么知道大海的另一侧不会有一个国家，突然有一天就来打我们了？到时候咱们是在陆地上跟它拼刺刀么？”

“有这个防范意识，总是好的。”苏季青摸摸牧云黛的头，“以后你若是出去了，你也要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不？”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两岸，已经快到南方了，两岸的植物也从金黄逐渐变成了绿色。

牧云黛忽然意识到，真正想出去的看一看的人并不是她而是牧云栩。她看着牧云栩落在窗外寂寞的眼神，想到之前宫里隐约有过传言说是姐姐想和离，却没能成。

牧云栩当朝说过：我牧云家的女儿绝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委屈自己。

可她不就委屈了自己吗？牧云黛大概能想到姐姐是为什么会委屈自己维持这段间隔了太多因素的婚姻。

她握住姐姐的手：“好。我一定去。每天给你写信，回来说给你听！”

苏季青摸摸牧云黛的发顶，心想就你提笔便睡的功夫还想着给我写信呢。

行船四日，一行人在苏州城上岸，李锐带着人在码头等候，身后跟着苏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苏州城特殊的地方在于，它是江南道三州之首，首府在这里、苏州城守府在这里、苏州城下有个苏州县衙也在这里。

宇文京墨牵着苏季青从甲板上走下来，小心护着身后的人，他确认苏季青安稳走到陆上之后才转身对跪了一地的官员说：“起身吧。”

李锐先起身，然后身后的官员们才敢起身，宇文京墨见状嘴角不免勾起，看来李锐来苏州城这几个月，颇有成效。虽然江南道的唐文赋节度使极力邀请，但宇文京墨还是以本次主要为了招商而来，不问正事为由住到了堂和中早早让人准备好的别院。

别院很大，亭台楼阁山水摆设又与京城颇为不同。堂和中在正门等着，见到苏季青之后躬身说道：“小姐，您来了。”

苏季青点点头：“别多礼，阿黛过来，认认人。”

牧云黛格外乖巧的上前，走到看着面前的中年人和他身后的那些年轻男子，再看向自家姐姐。只见姐姐指着那中年人说：“他叫堂和中，原来地宫首领，现在清风染香阁的大掌柜，叫堂和中。以后，你叫他堂先生便好。堂先生，这是阿黛，大家叫她二小姐吧。”

“二小姐。”

“哦。”牧云黛还有些傻，她呆愣愣的看着姐姐，只见她笑意盈盈的，心情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不少，此时也不敢多问。

“来苏州之后有什么事情都找堂先生，切记不可任性。”

“好的。”

介绍完了牧云黛，堂和中才带着人开始逛院子，院子极大，在堂和中购入之前已经荒废一年多，之前的主人急于脱手所以价格偏低。好在地宫人多，除了被安排去荒莽山和京城里放着的暗卫之外，其他的人堂和中都调到了苏州，很快就把院子给收拾出来。

清泉引入，活水生风，整个院子的格局就改变了不少。

苏季青让牧云黛先挑自己想住的院子，随后自己再挑，牧云黛毫不客气的挑了一个邻水有台背靠假山的好地方，苏季青则选了有一株紫藤的小院，堂和中让人用竹藤围绕着粗壮的树干编制一圈，上方延伸开来，把紫藤的藤条托住；下方弯曲成长凳，供人作息。紫藤自间隙垂下，随风而动，美不胜收。

就这样了忙活大半日，才吃的晚饭，牧云黛拉着苏季青去逛园子，而宇文京墨则带着等候许久的李锐进入书房谈事情。

堂和中跟在两姐妹身后走，走到一处花园，园中沿着鹅卵石路立有一排花架，花架之间有长条凳子可休憩，中间垂下的花灯此时已熠熠生辉。牧云黛一见到便感觉自己走不动路，她坐在长凳上，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摆明了现在不想走。

苏季青也坐到她对面，看向一路跟来的堂和中：“堂先生，有事便说罢。阿黛不是外人。”

“是。”堂和中对着两人躬身，他简单明确地说了这半年来的事情。由于苏季青的默许，他开始接触苏州商会的人，也渐渐认识了其中的一些关系，但始终没有加入。

一个方面是因为苏州商会本身排外，另外一个方面堂和中也知道苏州商会水深不可测，想要一下探底并不可能。

但相较最开始，清风染香阁的生意已经扩大两倍，多亏了陆檀溪的织机，堂和中现在已经占了苏州近两成的布料生意，连带周围的大城也来进货。

而且，风泉的胭脂水粉也卖得好，他以易容出身，所有胭脂水粉都是不伤脸的温和制剂，一下便打开了市场，再加上黄老板的成衣生意，堂和中自己想出来的首饰生意，清风染香阁此时已经成为苏州城里最受女子喜爱的店铺。

凡是女子想要买东西或者男子想要送礼物的，基本都会来清风染香阁。

而且清风染香阁有暗卫保护，那些想要搞小动作的人都被打了回去，堂和中将账本交给苏季青：“小姐当初定位的好，清风染香阁不止做自家生意，那些小作坊小商铺没能力开店的，只要质量合格便寄托在我们这儿卖，与我们进行分成，阁内不缺货源，生意就越发的好了。”

苏季青闻言点点头，她其实也没给多少建议，能发展到现在主要还是堂和中的能力足够。她后来才想到既然要做布庄，不如直接做女子日用百货，所以才建议堂和中往这个方向走。其他的具体事项都是堂和中自己执行，她充其量就是个出钱的。

钱还不是她的钱，是牧云栩留下的钱。

“堂先生辛苦了。”

“小姐过誉了，若没有小姐巧思，便也没有今日。”

苏季青看账，最后把账本交给堂和中：“清风染香阁主要还是以女子为目标，所以东西务必要安全要精美，每个品类的东西都要有一套安全的标准，若是达不到这个标准，咱们便不卖。”

“是，我知道了。”

两人说完话，苏季青这才看向已经听呆了的牧云黛，她伸手把牧云黛的下巴合上：“小虫儿飞进去了。”

牧云黛赶紧拍拍嘴，发现是姐姐骗人，不免娇嗔道：“姐！”随即她凑到姐姐身前，“姐，你什么时候想到的这些啊？”

“也没多久，就这一年慢慢想的。”苏季青见堂和中自行退下，留给两姐妹说话的空间便放松下来，“就我大病一场之后。”

“这些，宇文京墨都知道？”

“知道啊，这有什么可瞒着的？”

牧云黛低头消化一会儿，再抬头看向姐姐：“那，以后你还想做什么呀？”

“什么？”

“你轻易不能出宫，以后你还想做什么，你跟我说，我帮你。”

苏季青一愣，随即笑了出来：“行啊，那你现在就帮我一件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