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时翎轻唤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

“我怎么就强人所难了？”卫灵桃仍是不解。

“我无法成功做到的事情，你硬是强加于我让我去做，这是强人所难；我已经惩罚了温家公子了，你却是步步紧逼，这是强人所难；还有，你硬是把你自己的这种情感强加给我们在场的所有人，这也是强人所难。”天师望向卫灵桃，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卫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温家公子今日也遭受了天谴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呵？我今日饶了他那当日有谁饶了祁连寨中人？”卫灵桃忍不住轻笑一声，然而那双眸子里却满是愤怒：“那你告诉我，你如今放了温子恒会有什么好处？天谴……就今日这一闹？你是天师，这些小把戏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吧。你是如何装神弄鬼的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如果是天谴，那么老天爷定会让温子恒下地狱！”

“卫小姐。你这么些年背井离乡，不了解紫竹城内的局势我不多说。但是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放了温子恒会有什么好处……至少后宫和朝廷能平静一些日子。”天师一脸的平静说道：“你以为朝廷是什么地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错，今日温子恒死了，你的怒气是消散了，但是祁连山的寨民能活过来吗？还有……温子恒若死了，柔妃和温进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不仅是你，你们卫府、天下人都不会好过……”

“朝廷局势动荡，一切都不如你想象中的简单。卫小姐，凡事还需冷静。”

“冷静？你让我如何冷静？我现在同你说这番话已是我极大的冷静，刚刚温子恒能轻易被下人带走已是我极大的冷静不然……我早就冲到温尚书府去杀了温子恒了！”

“你去啊。”天师嘲讽的望向卫灵桃，“我原以为卫家小姐是如何有胆识有想法的，现在看来不过是在山林里待久了毫无见解的山野村妇罢了……你今日能活着进入尚书府，却是不能再活着出来的，到时候你让你的父母你的兄长你身边关心你的人该怎么办？他们都要为你所做的蠢事埋单，活在失去你的伤心里，然后让伤心化为愤怒为你报仇吗？只不过是徒添几缕亡魂罢了。”

“而且……今日若是真的让温子恒死了，你又会如何？你心里的难过、愤怒会少一点吗？还是，你肩上的责任就此轻下从此可以不问世事了？”

“天师，你这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了？”时翎不禁皱起了眉头，语气冰冷。欲上前同天师理论却是被卫灵桃给拉住了。

“我自然是明白卫小姐不会有如此想法。”天师冷淡的瞥了一眼时翎，随即眸光转向卫灵桃：“地狱尚且空荡，但是卫小姐，我也绝不会让魔鬼扰乱人间的。卫小姐，凡事皆有天意，还请你勿要心急。”

卫灵桃垂眸：“我知道了。”

“看来卫小姐是想明白了。”天师的眸里浮起一抹笑意，阳光的照耀下，那眸里竟然又浮起了孩童般的璀璨明亮，但只一瞬，那抹光芒便又消失不见。

“如此这样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先告辞了。”天师嗓音低沉，说罢便甩了甩衣袖潇洒离开。

只是在经过卫灵桃的一瞬间听到了少女坚定的话语：

“不过，我还是会想办法要了温子恒的性命，不过……是光明正大的将他这个魔鬼送入地狱。”

看来，这卫家小姐悟性也还算是不错的。天师的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如此，也好。只是时光漫长，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如此过程也当作是个历练吧。

天师回眼望去，那个在祁连焦土下立着的两抹白色身影，不知道以后还能否如此有默契的并肩站在一起。

……

“阿桃，天师如此糟蹋你对祁连寨的一片忠心，你为何拦住我不让我教训他？”

“教训他又能如何呢？”卫灵桃轻笑，“而且……他说的并没有错。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而且……时翎……”

卫灵桃抬眸望向时翎：“我忽然也觉得很害怕，害怕仇恨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失去了理性；害怕我的寨民们所承受的痛苦、冤屈最终只是缩小成了温子恒的一条性命……而你我都应该知晓，这么容易的就让温子恒死了才是对寨民们的辜负。正如天师所说，温子恒的死并不会让我的愤怒和内疚减轻。我们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肩上担负了那么多的人命，但是……我就真的只把复仇当成了一种责任，卸下了就一身轻松了吗？……时翎，刚刚天师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我忽然有些心虚。我想，如果今日不是天师那番话，我就真的成为了有那样狭隘思想的一个人了。”

“所以，如果温子恒是魔鬼，那么地狱迟早是要收他的。但是他自然是不会藏住尾巴的，所以……我们不如在魔鬼的手上多拯救些生命，不要再让更多的人枉死。迟早有一天，他会受到制裁的！”

“时翎，我希望你和我都不要成为仇恨的奴隶，不要让仇恨蒙了双眼，染了初心……”

“阿桃……”眼前倔强却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卫灵桃着实让时翎觉得心疼。他多么希望日子能永远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希望阿桃能够洒脱一点。只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阿桃都没能真正洒脱，她身上所肩负的责任却是慢慢在变大了。他明明想替她分担，可是为什么……阿桃总爱往她那瘦小的身子骨上揽？说好的一起承担的，为什么最后却还是她一人在面对？

或许，是目前他的能力还不够吧。但是，他却是能给卫灵桃巨大信心和巨大温暖的人。

于是时翎紧紧的将卫灵桃拥入怀中。于是后者的心里顿时涌出一抹极大的勇气和温暖。

“时翎啊……谢谢你。”卫灵桃无比真诚的说道，“虽然我们之间‘谢谢’这两个字显得太生分了，但是这却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也算是对你保护我、温暖我的一个交代吧。”

时翎轻抚卫灵桃的发丝，随后也是真诚的回道：“谢谢。”

谢谢你将我从死亡边缘带回，谢谢你保护我、温暖我，还有……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或许，在以后，谢谢这两个字他们彼此都不会再说了。

和风吹拂，日光倾斜……被暴雨冲刷过的世界此刻像是清明了许多。卫灵桃和时翎并肩携手望向眼前已然成为了一片焦土的祁连山——那是他们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眼前的这片焦土在曾经是一片的平和昌茂，对于曾经的他们来说更是一片净土，偶有些俗扰却是没有凡世的喧嚣以及纷扰。只是五年的光阴匆匆，温暖的日光、和煦的轻风、湿爽的空气、悦耳的鸟鸣、平静的岁月……一切的一切都已是过去了。眼前的世界，已是大步脚跨进了深宫里，而他们所面对的便是无尽喧嚣和纷扰。日子终归是无法平静，那么便只能携手并进勇敢的大步踏向前去。

五年光阴似梦，无忧年华亦是虚无。既然选择了前方，那么过往的一切便只当作是最真实的一个梦吧。梦已醒，情未散，眼前，是最真实苛刻的一个世界；日后更需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