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十分憋屈!
他本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流落蓟州时,他宁愿打柴为生,也不仗着一身武功去偷鸡摸狗、剪径劫道。
帮杨雄开肉铺店时,每天经手的银子十几两,他一文钱也不曾贪墨。
可这一次,他被时迁坑了,背上了偷鸡贼的名声!
如果他看到时迁偷鸡,一定会阻止,可时迁将鸡都煮熟了,才拿来分享——这时候石秀再说什么,就太虚伪了,不是江湖好汉所为。
可事情闹大了,人人都知道他们三人偷鸡吃,搞出大麻烦了,他和杨雄在梁山上成了笑柄。
寨主晁盖怒斥他们打着梁山的旗号偷鸡摸狗,要斩首示众!
这是何等的屈辱!
可他偏偏无法反驳,连恨晁盖都不能恨——人家说的在理!
虽然宋江劝阻了晁盖,并留下他们,可大伙儿那鄙视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
江湖上,越是杀人抢劫放火,那越是英雄好汉,越受人尊重,反倒是小偷小摸最让人瞧不起。
石秀决定要立下大功劳,用功劳洗刷自己和杨雄的耻辱,改变大家对自己的看法。
眼下,他手里就有一桩大功劳,只需要送到宋江手里即可。
他已经从这位收留他的钟离老人口中得知,祝家村道路的秘密——只有遇到白杨树的转弯才是活路,否则都是布置了陷阱的死路!
石秀已经见识祝家村的盘陀路,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啊,绕来绕去的,白天都会迷路。
现在他急着出去,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宋江。
可是外面都是祝家庄的庄客,他出不去!
“年轻人,不要着急,在我家住一晚,明日我送你下山。”一位老人安慰他。
“多谢老爷爷!”他久在江湖行走,十分精明,很容易就骗得了这位祝家村老人的同情和信任,躲在他家里,还打听到了祝家村的秘密。
“只是我家里没有多余床铺,只能委屈你到屋后草窝将就一宿。”
“江湖人有片瓦遮头已是满足……”石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密集急促的脚步声,将屋前屋后团团围住。
他脸色大变,操起靠墙的扁担,站在屋子中央,死死盯着大门。
嘭!
大门被踹飞,一个黑熊般青年大汉抢进来!
石秀将扁担当枪使,猛刺过去。青年一刀劈下,扁担断成两段。石秀将手上的半截扁担掷向对方,青年连忙双臂挡住,扁担正巧打中右手背,他痛呼一声,刀掉落地上。
石秀急忙上前抢刀,突然一个高大人影从青年大汉背后闪出来,一脚踢向弯腰捡刀的石秀。
这一脚太快了!石秀猝不及防,本能的抬手去挡,一股不可阻挡的巨大力量从手臂传来,连带手臂撞在胸口!
这一脚力量太大了!石秀止不住的后跄几步,最后还是失去平衡,跌倒地上。
那人像只灵敏的大猫一样,揉身上前,双手抓住石秀右手腕,轻盈一跃,双脚一合,横着压下来,左腿压住石秀的颈脖,右腿压住他的胸口,双脚踩住他左臂,牢牢锁死!
石秀上身丝毫不能动弹,双脚徒劳乱蹭。
庄客们一拥而入,十几条明晃晃的朴刀对着石秀!
“绑起来!”队长祝康对手下喝令,然后扶起祝文龙,拍拍他衣服上的灰尘,关心道:“大官人可受伤了?”
“没有!”祝文龙摆摆手,过去查看祝虎的伤势,只是手背肿了,并无大碍。
但祝虎却十分生气,怒气冲冲的捡起腰刀,推开庄客,朝石秀砍去。
这次他是真砍!
祝文龙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劝道:“二弟不可造次,这人也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不要伤了他性命!”
石秀何等心巧的人,早已猜出二人的身份,只是没想到祝龙竟然称赞他是“好汉”,言辞中对他很欣赏,心里纳闷:难道他认识我?
祝文龙好不容易劝住祝虎,走到被捆得跟粽子一般的石秀跟前,打量一眼,果然是孔武有力的壮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跟普通江湖人的目露凶光,表情呆愚不同,他眼神清澈,眉宇间有几分聪秀之气。
但祝文龙知道,这可是一个真正的狠人!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在大名府劫法场救卢俊义时,他一个人从楼上跳下来,冲入法场,拉起卢俊义就跑,一路杀死杀伤七八十人。
整个梁山,敢这么彪悍的,也只有李逵法场劫宋江时这样干过。
可李逵和宋江那是亲如兄弟,情同父子啊!而石秀呢,他根本不认识卢俊义,单凭一个“义”字,他就置生死于度外,大有古之侠士风范!
但他又不是李逵那样浑浑噩噩的莽夫,石秀的精明到了可怕的地步。
胆大心细,是对石秀最好的诠释,而且他洁身自好,光明磊落,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金圣叹点评他是中上人物,祝文龙却认为他是第一流的人物。因为两人所处时代不一样,道德标准和价值观也就不一样。
祝文龙很想收服石秀,起码要拉近乎。
于是又学着宋江的做派,恭恭敬敬的拱手下拜:“在下祝家庄祝龙,阁下可是‘拼命三郎’石秀哥哥?”
石秀对祝文龙的身手也很佩服,又见他英武不凡,彬彬有礼,客气的点头道:“正是在下,不知大官人这是何意?我们以前可曾相识?”
“未曾谋面,但仰慕已久!我早就听说‘拼命三郎’石秀流落江湖,宁可打柴为生,也不曾谋取不义之财,真是圣人所谓‘贫贱不能移’的大丈夫啊!”
“惭愧!惭愧!”石秀心里一热,大生知己之感!想起杨雄也曾听信**之言,冤枉自己,不禁叹道:“知我者,祝大官人也!”
祝文龙亲手解开绳索,“请哥哥不要见怪,暂且到鄙庄安歇,待战事一了,再恭送哥哥下山!”
石秀下拜说道:“大官人如此盛情,小弟感激涕零,请让小弟下山,向宋江哥哥说清原委,息罢干戈。”
“哈哈!哥哥是君子,别人却不一定是了!”祝文龙笑道:“宋公明此来,岂真是为了时迁而来?我看非也!实则为了我庄家庄的钱粮而来,他梁山泊谋我祝家庄非止一日了。石秀哥哥给了宋公明一个好借口,却反倒欠了他们天大人情,真是好算计!”
石秀脸色一变,心思几转,最后默然不语。
他忽然下拜恳求道:“这位老人古道热肠,只是受了小弟蒙骗,请大官人不要为难他!”
那钟离老人也被庄客们捆绑了,又得知自己竟然窝藏了梁山的奸细,吓得面无血色,见祝文龙走到面前,膝盖一软,就跪下了,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祝文龙不习惯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对自己下跪,命庄客们扶起来,解开绳索,严正道:“老人家,这大战来临之际,你怎么能收容陌生人,还泄露祝家村的隐秘?一则念你心善,二则有石秀哥哥求情,我便不计较了,以后切勿如此!”
“老爷爷,在下迫不得已,非有意欺骗,望请恕罪!”石秀向老人深深作揖,诚恳道歉。
他又向祝虎抱拳道歉:“在下鲁莽,请二官人恕罪!”
江湖人都是吃软不吃硬,天大的事情,只要对方服个软也就消气了,祝虎也不例外,哈哈一笑,抱拳回礼道:“不打不相识!”
大家相逢一笑就泯恩仇了,边走边聊,很快就回到了祝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