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事,风起云涌。
辛勤生活的百姓,没有人感受到这场变化。
这纷扰的一切,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偏远的潮州府。
潮州知府官衙,知府林清海高坐后堂,同知王致远和通判杨晖分坐两边,气氛肃穆。
林清海虚拂了拂茶盖,咂了口醇香清澈的茶汤,轻轻放于桌上。
“现在的形势,你们怎么看?”
“天高皇帝远,这把火再怎么烧,也烧不到我们身上。”王同知淡淡的说。
“我不这样觉得,这太师名义上是辅政,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分明就是个二皇帝。当今年方五岁,若非太后谋算,这皇帝不定谁做呢。”杨通判捋了捋自己的修剪整齐的小胡子,不愧人送外号“美髯杨公”。他对自己的胡子比对自己老婆都上心,掉一根能心疼半天。
“小胡子,先帝在时,打了多少年仗,咱们大人就在这经营了多少年,更别提咱们两家时代居于此,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客气地说这片,咱们大人是土皇帝,你我两家就是左右丞,谁敢掺和我们这趟水,分我们经营的果实就是与我们为敌!”王同知最见不得杨通判捋着胡子假装深沉了。
杨通判不客气的反讥:“哼,这秦太师无名之时便敢和太后密谋,可见其人之胆;能够把握时机,密歼皇子血洗长安,可见其人之狠;明明当初只是个从三品指挥佥事,却可以调动禁军,联合京兆尹,可见其人之谋。此人心智坚韧,又有虎狼之胆,狐猾之心,怎知不会有整治国政,谋取天下之心?”
王同知不以为然:“他说不定就想做个二皇帝贪图享乐呢,那我们就可以关起门来过日子了。”
他接着补充道“昨个长安的线人传回来的消息,说他大兴土木,穷奢极欲,新建的太师府邸拟建一巨奢的庭院,欲以美酒做池,白玉为壁,号称藏美阁,藏尽天下美人。藏美藏美,怕是不知多少姑娘要受他荼毒了。”说着摇了摇头。
“怕是过去穷疯了,突然草鸡变凤凰,洗不掉一股子小家子气。”王同知出生显贵,是当地富绅之子,自诩清雅,颇有些看不上这出身不显的太师,撇了撇嘴。
“英雄不问出处。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谁知之者。他显贵了,自然要让自己过的舒适。自古英雄爱美人嘛,未尝不可以理解。”杨通判嬉笑着说。
“况且,无论此人品行如何,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
“心机深沉。”
林清海听着,一脸平静,看不出丝毫波动,只是指尖轻轻地在桌案上无意识的轻扣着。
他淡淡的出声“且看且行,此人是英雄还是枭雄,时间会告诉我们的。”
王同知和杨通判正襟危坐,恭谨听命。
“话说新帝即位,我们也要上表恭贺,致远,你来写。另外认真选些礼物送上京,该打点的人每年都要打点,你们做事我向来放心。”
“以前没有漏掉我们这位新任太师,如今更不能忘了,今年的提前送去。当然身份不同了,礼物贵重也就不同了,怎么加你们心里有数。”
王同知和杨通判口中称是。
“我们潮州地处偏远,向来不趟这浑水,但也广泛下注。如今这位秦太师胜出了,同我们也无远仇,此应为我等优势。若是想新官上任烧那么三把火,也第一个烧不到我们头上。”
“但若是烧起来......”
林清海轻扣的手指突然停滞。
“我们就要小心了,今日烧不到,总有他日烧到我们身上的时候。”
他眼神幽远,“若是走到那个地步,我们便按照之前设想的退路走,我林清海起于微末,积攒下的家业绝不容任何人窥伺!”
“走到现在,凡是触碰我底线的人,都已经在奈何桥等着老夫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虽历经****,可这海面上依然有我们的航船......而且还满载珠宝。你们说呢?”
林清海勾了勾唇角,白胖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和善,只是眼睛里满是看不懂的黑色。
王同知和杨通判面面相觑,而后开怀大笑。
对于带着他们积攒下泼天富贵的知府,王同知和杨通判有着一种崇拜式的信任。
自林清海二十岁被赐进士出身,来到潮州下辖的一个小县任知府以来,步步高升,他精于人际,是天生的做官的人才。
凭借多年的经营交际,和巨额贿赂,打点京内关系,得以让他一直在这个偏远的南方州府经营至此。
在这片无人看好的蛇虫聚集,瘴气迷漫的偏远地方,偷开海禁,借航海之便利,揽收巨利,和当地士绅联合,采集珍珠,这片海域是他们天然的金矿。
这途中与他们争利的,刻意为难的人不是没有,可都在林清海和善的眼眸中一一消失了。
他中年发福,总是挺着个肚腩,圆脸白胖,慈眉善目。
丝毫看不出任何与他深沉心计相符的地方。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笑眯眯的从一个财主家的仆妇的儿子走到现在。说出去都是一段传奇。
林清海此人深谙人心,他经受过贫穷,了解百姓的心理;他混迹过最底层,天然知道如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贪污受贿,他利用职权多年经营,但与此同时,又深谙百姓心理。他能干实事,兴修水利,保障百姓的生活。
潮州百姓在他的治理下日渐富足。
与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员相比,百姓们似乎更爱戴他。
百姓们向来很简单,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官就是好官。
是以林清海的官声竟格外的好。
在这偏远一隅经营多年,潮州境内一度只知林知府,不知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