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在议事厅,这人对长老们还有自己朋友咄咄逼人的样子,仍历历在目。
那样的一个人,可一点也不像自己印象中那个,温和老实,臂膀宽厚,每到年幼的自己走不动时,总用他那宽阔的臂膀,将自己轻轻背在背上的舅舅。
再看眼前这人——
尖嘴猴腮,一脸刻薄相。
见赵欢沉默,秦二不由得急了。
他今日是背着秦大出来的。
在秦大跟他透底后,他就知道,如今只能靠他们自己,才能抓住那一丝生存的机会。
但仅凭他们两个,要从那个女人手中活下来,可能性微乎其微。
秦大其实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却不愿向出云峰求助。
别看他平时对外一副笑眯眯的“笑面虎”模样,骨子里却是个十分固执的人。
在他看来,之前的任务是作为下属应当完成的,至于霜染要怎么处置他们,那又是另一桩事。
所以,他并不打算向出云峰和洛零他们求助。
此外,那噬魂蛊他们没有解药,就算让洛零他们知道,也只是平白增加怨恨。
于是,他嘱咐秦二,对于之前两人的任务内容,一定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否则,本就逃命艰难的两人,很可能会受到三面夹击。
至少目前为止,在发现自己二人失去联系后,仅有霜羽国一方后续会进行追杀而已。
道理秦二懂,但他却并不认可秦大的想法。
赵欢对他来说是个意外之喜。
尽管当时他并没有立即认出赵欢来。
但张酷似他母亲的面容,却足够让他在之后回想起许多东西。
于是,秦二偷偷跟踪赵欢,知道了他的住址。
接着,又在外面蹲守了好些天,终于在近日摸清了他的出行规律。
所以今天便顶着还没好全的风寒,偷偷摸摸换上一件弟子服赶了过来。
心里想着,念在以前的亲情上,赵欢怎么也会帮自己。
结果没想到,还没开始说正事,就被他用极度怀疑的眼神盯着自己——
人家根本不相信他。
这并不怪赵欢。
那时候赵欢还小,秦二还没改头换面。
当时他和赵欢以及赵欢父母,因为战争殃及家乡,不得已四人一行开始逃亡。
一路上奔波不断,好不容易在一个月光很亮的夜晚,终于在一个小村子外的土墙下,停下来休息。
半夜间却突然闯来一群魔修。
然后……
赵欢父亲意外身亡,秦二和赵欢母子失散。
那一年,赵欢才六岁。
对于当时的事记忆深刻。
也正因如此,所以在母亲亡故后,突然跑来一个劣迹斑斑的人告诉自己,他是自己失散多年的,温厚可靠的舅舅。
他真的不能接受。
“阿欢,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但你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得不改名换姓,甚至还在别人的帮助下改变了样貌,但我真的是你舅舅!”
“如果你真的是我舅舅严仲,那你告诉我,你当年去了哪里?你可知道,母亲……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等等!阿欢,你是说,姐姐她……”
秦二没想到,小时候那个总是爱笑的姐姐,总是时刻保护自己的姐姐,已经不在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生疼。
见秦二神色恍惚,赵欢想起自己母亲临终前,有些难受。
母亲,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舅舅,那,见着如今他这副模样,你,开心吗?
“好,阿欢,我知道你还不相信我。那我告诉你我这些年在哪里。”
秦二见自己外甥一脸落寞,也知道他是想起了母亲,当即别过头,也不知在看什么,徐徐开口:
“当年,我和你们失散后,不仅身无分文,还要避免被那些魔修抓去。”
“等等,魔修不都是动辄就杀人灭口吗?为何还会抓人?”
“他们专门抓有一定修为,却又翻不起什么大浪的底层修士,尤其是散修,试药。
其实也是最近,我才知道,那些魔修,根本不是魔界的修士,而是……
总之,如果被那些人抓去,我就会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所以,当时我化身成乞丐,一边乞讨,一边打探你们的消息,顺便躲避被那些魔修抓住。”
“那你后来去了哪里?”
“说来也是巧,有一次走了很长的路,沿路又没有吃的,我饿晕在了路边。醒来之后,我已经出现在了霜羽国卫王府。”
“卫王?”赵欢目光犀利,看着秦二,“卫子瑜的爹?八年前在霜羽国发动政变,谋朝篡位,如今的霜羽国摄政王?”
“……是。”秦二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说来说去,赵欢也因为自己和秦大二人受了牵连,还被关了七日禁闭。他可是听一些弟子说,那禁闭有些恐怖。
很明显赵欢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紧抿,不再打断。
“总之,在卫王府呆了几年后,就遇上了这场宫廷政变。然后,我就被国师看中,改头换面去她那里做事,一直到今天。”
“那你还真是,大难过后必有后福。一路也算是顺风顺水,还能为国师效力。这可是好事。”
赵欢从不知道,一向冷肃惯了的自己,也能说出这么具有嘲讽意味的话来。
秦二将他话中的讽刺听了个明明白白,只觉得一张老脸没处放,却又想起如今有求于人,只好忍下这份尴尬。
”那你们这次来出云峰,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那个国师让你们来的?”
赵欢怀疑地看着秦二,尽管心里已经有了一丝犹豫。
也许这个人,做这些事,也是身不由己,也有自己的苦衷……
“阿欢,这些你不用管。现在我要说的,你听过了,如果不愿意帮我,转身就立即忘掉。如果你愿意帮我,也千万不要讲给第三个人听。”
秦二说着,伸手一挥,却见赵欢收回右手,已设好隔音,平静地看着他。
“你母亲看见你如今这么厉害,一定会感到欣慰……”
心中五味杂陈,秦二一时间有些后悔。他在想,自己到底该不该为了求助,而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自己的外甥,卷入其中。
不过一想到那个有些张扬的红衣少年,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不拖你下水,其实你已在水中。只希望,你真的能听我的,要么遗忘这件事,要么,不要告诉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