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那个陈小畜生还敢报官找顾文君算账!”
顾文君被押入大牢里受难时,阿武就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正在办事的秦川,将那把匕首递给了他。
秦川一怒之下奋起拍案,接过匕首便将短剑刃从刀鞘里拔出,直接把那匕首往案几上重重刺入,穿透了整张桌面,没入全部匕刃,只露出一个刻着“萧”字的匕首柄。
那个字眼也让秦川冷静下来。
他压下去救顾文君的急迫念头,道:“这事不能汇报给陛下!”
“什么?可是少爷已经被他们抓去了!谁知道陈家会不会和府尹勾结起来强行逼供。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和陛下说?”
秦川皱着眉摇头,却不易察觉地压低声音:“怎么?让你跟着顾文君一段时间,你就彻底忘记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了吗?”
“陛下已经三番几次地出宫来见顾文君,行事再如此频繁张扬下去,难保不会被宫中那位发现踪迹。你别忘了,除了在外有行宫的敬王,宫里面,可还有太后死死盯着陛下!”
阿武知道秦川考虑得对,可他这段时间服侍顾文君,也知道陛下有多看重,他不能不为顾文君担忧。
清秀可人的脸整个皱在一起,阿武急地不行,就没有发现秦川的声音并不坚定。
事实是,秦川也怕。他全身心都被顾文君深陷牢狱这个可能给击中了,陛下不知道,阿武不知情,只有秦川一个人知晓,顾文君可是个柔弱的女子啊!
他完全无法想象,要是顾文君被那些衙役捕快们为难,被男囚犯们欺凌
“该死的!”
终究是他做事不够绝,早杀了干脆还更简单。
秦川最终还是拔出了那把匕首,正是陛下默认送给顾文君的那一把,也是陪着陛下和顾文君从江东庆禾县夺命而出,化险为夷的宝器。
这把匕首,既是陛下和顾文君缘分的见证,同样是顾文君和陛下之间的信物。
“我去送信!”他瞬间改变了决定。
秦川一边收好匕首,一边目露杀机,双眼泛起寒光,“好你个陈亮,我念你是礼部侍郎之子,担心影响太大这才劝陛下放了你一条狗命,没想到你还不肯善罢甘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
他不再犹豫,直接将匕首通过秘密渠道送往深宫内。这一次,陛下是绝无可能再留手了。
“那个狗屁衙门,得托人好好警告一下,不能让顾文君在那里受罪,否则,陛下血洗顺天府,那敬王和太后那边就难以应付了。”
……
这是顾文君第二次进牢房。
上一次,她去牢房,还是在庆禾县,去看望关押的李婶子。现在轮到她自己锒铛入狱,感受却完全不同。
即便是在京城,牢房里还是一样得污秽不堪,不会因为从庆禾县衙到了京城衙门,条件就变好。这里是关押和审讯罪犯的地方,自然是怎么脏乱,怎么来。
其中气味最难闻,顾文君一被押进来就忍不住捂了口鼻,尤其是她五官敏锐,这更是酷刑折磨。她嗅到空气里的汗液、粪、尿混合起来的味道,还有一股若隐若无的血腥气息。
那捕快本就看她不爽,打开一间牢门,就把顾文君推了进去,“好好待着吧,臭小子!这里才是你们这种只会纸上谈兵的无用书生,该待着的地方!”
当今朝政主张文治,文官的地位远远超过武官,富文穷武,捕快自然也不喜欢书生。
那牢房里却不止她一人,竟然还有那五个与陈亮同伙的大汉,就是举证她买凶的证人。顾文君踉跄后定住身形,就看他们五人站起来,并立包围过来,强壮的身形将顾文君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其中一人揉了揉手腕,狞笑:“顾公子,是你花钱买了我们兄弟行凶,才害得我们被抓进牢里,你可要负责啊!”
看来这就是陈亮早就买通了府尹,故意安排好了的!就是想要让顾文君蒙冤,还要逼着她认下这罪名。
只要他们拖着,顾文君不在牢房里关到死,也要被这些人给欺辱致死。
是陈亮、不,大概陈亮那个好爹,礼部侍郎陈同礼和陈家都参与进来了,还有那个府尹大人,通通都打着置她于死地的主意!
顾文君把他们一个个都铭记在心,每一个加害她的人,她都要让他们后悔!
此刻,她又想起师长的话:“无权无势,无名无利,谁都能任意欺压拿捏你!”
她怎么能甘心!
顾文君看了看那些大汉们的身形,和人数,自知不敌,她这也没有以前练的身手了,只剩下一颗好使的脑子。她怕死,也怕痛。
而且她还是个女人!
真要厮打起来,她怕不一会儿就露馅了,要是发现她是女子,到时候这五个大汉会怎么做,会不会发生更加恶心的事情,顾文君就不敢断定了。
心脏不安地跳动着,顾文君额角冒汗,面上却还强装镇定,温声细语地相劝:“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事好商量,各位能不能和在下好好说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角落里退,眼里看到了贴着土墙边的净桶。
净桶就是古代的马桶,牢房里吃喝拉撒都是一间,所以到处弥漫着肮脏臭味。那原本是顾文君最不想靠近的地方,但现在那里却是她唯一活命的机会。
“顾公子,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大汉直接威胁:“也别怪兄弟们,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说着他脸色一变就转为厉色,直接抬脚踹了过来。其他四人接收到信号,也同时出手围攻,根本不给顾文君逃窜的机会。
还好她一早就看准了时机,顾不得廉耻,一个打滚从那大汉的裆下钻了过去,绕过他们五个人直直跑到净桶边上。
顾文君闭气屏息,还是能感觉到那股味道。
她飞快地掀开衣摆,提起脚作势就要踹倒那装满排泄物的净桶,“你们要是过来,我现在就把这东西给踢了,一起受罪!”
这些大汉们才纷纷住了脚步,都不愿意沾染上脏污。
顾文君默默算计数着时间,希望她的救兵能快一点来!
就在这时,牢房里又一次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年纪颇大的老捕快。
他抬眼左右一看,大骂:“都关进牢里了还不安分,你们这群人是想造反么!都给我安静一点!”
大汉们这会儿装乖,一看就是老油条了,个个儿都恭敬地应下:“我们知道错了。”但下一刻抬起眼,仍然满是威胁之意。
等那老捕快一走,她就不妙了。
顾文君还在想该怎么办,就见那老捕快指了指她,“六个人挤在一块也不怕被挤死!你,出来吧,换个牢房。”
她心里一喜,却听见一个大汉开口:“那分成一半好了,三个、三个地关,总不挤了。”
该死!陈亮到底给了多少钱,这群大汉竟然还要追过来弄死她。
危急之下顾文君忙道:“这位捕快大人,您做事哪里用得着我们来教,当然您想怎么安排就怎么来。”
老捕快一听舒坦了,点头:“没错,我他么还用得着罪犯来教不成!”
然后他便带了顾文君出来,在五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之下,躲过一劫,换了个牢房待着。
转移的间隙里,顾文君正要松一口气,就听老捕快在她耳边低语:“是秦家那小子秦宸求得我,但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陈亮是礼部侍郎的儿子,官宦子弟想要整你这样的寒门出身,太容易了,你挨不过去的,早点认了吧!”
秦宸?
顾文君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仇富嫉恶的秦宸竟然会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她当初和他结交,只是觉得秦宸虽然偏激,但是大有可为,能为她所用。她却没想到,秦宸是真的与她交了心,真心相助。
顾文君心里多了一丝感动,紧接着就又感到沉重。
多关一天,她身上的名誉就会受损一分,很可能会影响到之后的科举。陈家是礼部出身,一定是算计好了,刁难她报复。
而且,不只是前途问题。
就算她躲过了陈亮给她安排的五个大汉,也还是有生命危险。
牢房潮湿肮脏,奇臭无比,因为卫生、保暖等问题,十分容易滋生细菌,就连饮食也十分肮脏不讲究。她略懂医术,所以清楚,在牢房里死的犯人,大多数是死于发炎感染的疾病,而非酷刑。
所以她担心自己抗不了多久,何况她这具身子,并不强健。
果然,开饭时间一到,顾文君就见一桶泔水一样的泥状物被提了进来,发出的酸臭味道不比牢房里本来就有的气味好闻多少。
都是剩饭剩菜掺了水再搅和在一起的混合物,顾文君看着只想吐。
“吃饭吧。”
老捕快眼皮也不抬,只在看了一眼顾文君后叹气道:“现在不吃后面就没有了,之后熬的久了苦的是你自己咯。”
看那五个大汉各自领了一碗,顾文君也硬着头皮接过来。
她盯着那碗猪食一样的东西许久,还是没做好吃了的心理准备。结果突然,离开的老捕快竟然又折返回了牢房。
看惯衙门各种龌龊阴私的老捕快也是面色一变,略微惊讶地看了顾文君一眼。
他提进来一个被上好丝绸包裹的木盒,“这是王家花钱送进来的。”
王家……难道是王子逸?
顾文君惊愕之下,打开包裹,发现盒子有三层,打开来装了一整层精致的糕点,中间一层是包子煎饼,最后一层里放了碗还发着热气的鸡汤。
这才是人吃的好东西!
好到过分了。
食物的香气冲散了牢房的阴森污浊,馋的那五个大汉都忍不住摔了手里的碗。
“他娘的,这究竟是来坐牢的,还是来享乐的!”
很快就有大汉按捺不住,哐哐砸响了牢房的栅栏,“大人!我还要举报,顾文君不仅是买凶,还支使我们杀人放火,应该严刑逼供!”
分明是气急跳脚要蓄意报复。
顾文君皱眉,但只能冷静吃饭,这场恶仗还要打呢,她不能浪费力气。
……
老捕快已经回到自己的地方,不一会儿就来了人恶声恶气地质问:“谁让你给顾文君换牢房的!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府尹大人的意思么?”
他张了张口:“我是看他们关在一起人多不方便。”
“少说废话,这里还轮不到你来主张正义!”骂骂咧咧的人正是押解顾文君的那个捕快,他得意道:“陈公子已经吩咐过了,一定要那个顾文君好看,你要是听话,还能分到点钱,不服你就等着找罪受!”
他一挥手:“既然你都把顾文君单独隔离出来了,那就直接拉他上刑吧!”
“这……”
老捕快还正在犹豫,就听到外面一个陌生的脸孔,穿着一身飞鱼服大步走了进来,身边的人恭恭敬敬地侍候着。
“我看谁敢对顾文君用刑!怎么,这案子还没有定罪,京城衙门已经目无尊法到这个地步了吗!”
竟然是宫内的锦衣卫!
所有捕快都快速地行了礼,一脸畏惧,职位最低的锦衣卫也都是官居六品,可比他们这些小捕快们权力更大。
年轻捕快原本凶神恶煞,一脸嚣张,现在怕了,低声下气:“不知道锦衣卫大驾光临这边的牢房,是找顾文君什么事情?”
“我可警告你,少跟爷爷我玩这些虚的!”那锦衣卫啐了口痰,一把拎起对方的衣服怒喝:“陈家要告顾文君,也有的是人要保顾文君,轮不到你们这群瘪三在里面做手脚!不想死的,就把他给我伺候好了!”
那捕快整个人一软,瘫倒在地,怕的要死。
老捕快也是满脸震惊,根本不敢置信那顾文君,不就是秦宸的同窗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来头!
她的来头当然大。
大到一国之君,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密信一路加急往上,很快送至陛下的手里。
御殿之上,萧允煜握着手中的匕首,许久仍然一言不发,但他手握得太过用力,手背上一条青筋涨了出来,连着腕部的脉络抽动。他眼睛暗了下去,变得漆黑,如同山雨欲来的阴霾,燃起整个大殿不可遏制的怒火。
刚刚还在争吵不休的满朝文武,皆是骇然,瞬间掐住了声音。
整个宝殿上,一下子静的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陛下,怎么接了一个消息后就如此生气?
众臣还在暗自猜想,就听萧允煜寒声道:“各位爱卿们不就是在争论,贵族该不该世袭官职爵位么?刚好,朕就从顺天府衙门那里得知了一个有意思的案子,朕可以好好与诸位探讨了!”
在群臣中站立的礼部侍郎陈同礼身子一僵,顿觉惊悚。
怎么会把皇帝陛下牵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