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买卖好商量(1 / 1)轻骑百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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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后,傍晚。

三连长敲了敲门,吼道:“小崽子,滚出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猎狼少年陈劫端着饭盒打开了门,道:“吃饭都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三连长道:“有好买卖,听还是不听?”

陈劫眼中贪婪的光芒一闪而逝,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上次的账还没结,鬼才信呢!”

三连长双眉一挑,说道:“这次可是有营长作保,干成了的话,不是上次那一星半点的油水,说不定欠账都结清了也是没准儿呢!”

陈劫将笑未笑,眨巴了两下眼,却转过身去,一边假装扒拉着饭,一边慢悠悠的踱着方步走回屋里,嘴里却嘟嘟囔囔道:“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轮上我?不行不行,赔本的买卖可不能再做了。”

三连长心中暗笑,别看这小子低头嘟囔,听起来语调含混,吐字却个个清晰完整,每个字走都毫不费力地送进了自己的耳朵,索性也不回话,拉住门把手,作势就要关门离开。

陈劫背对着门,筷子扒拉的铛铛作响,心里却在琢磨着该如何讨价还价,未想到三连长没有跟进来,扭头时看到正要关门的连长,饭盒随意往桌上一扔,抢上几步用手卡住门,也顾不上手腕受伤的疼痛,笑嘻嘻道:“吴连长,好歹商量商量啊。”

三连长松开手,道:“带了你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你那点小心思。”

陈劫打个哈哈,道:“好好,以后只要有好买卖,我叫您亲爹都可以,再说买卖么,不就是得谈来说去的讨价还价,有来有回的再成交才过瘾么。”

三连长迈步进屋坐下,指尖划着桌面,并未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却面无表情自顾自的淡淡道:“自从捡到你,到今天养你成现在这副模样,都已经十七年了……亲爹这个称呼,我可当不起啊。”

一头雾水。

陈劫没有在意三连长这虚无缥缈的两句话,紧紧跟上两步,坐到三连长对面,急匆匆道:“什么买卖啊?”

三连长叹了口气,又换了副面孔,恢复了先前的市侩,继续道:“大买卖!”

陈劫右手连续轻锤了几下桌子,催促道:“能大到哪儿去?说细点!”

三连长面无表情,指尖继续摩挲着桌面画着圈,声音低低地道:“正经说吧,这事关系到全营,你敢接么?”

少年没有料到连长嘴中的大买卖,莆一出口,便是全营的事,毕竟以往都是自己独来独往的营生,心中不禁微微一颤,不过转瞬间便稳住了心神,双目一亮,道:“只要报酬划算,捅破天的事我都敢干!”

三连长担心这小子见财心动的性子意识不到事情的重要,指尖停下动作,用力敲了两下,重重道:“我说的可是数百人的生死存亡。”

少年扑哧一笑,旋即正色道:“想我八岁之时,你便让我从军入伍,扛枪至今见过的死人何止一营之数。再者,这座军营对我不过就是个挣饭钱的地方,除了你,我还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据三连长说,陈劫是他在很多年以前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拾到了一个弃婴,不忍舍弃,心头怜爱忽起,便将婴儿留在身边抚养。

男孩儿从小在军营长大,耳濡目染,整天和一堆老兵摸爬滚打,身体日渐强壮,八岁就假模假式的当了个大头兵,至十二岁,男孩儿眼见着自小一起厮混的叔叔哥哥们,在一次次的战斗中一个个的长眠而去,四年间当初举过他抱过他的人就已经逝去了大半,剩下的或孤独终老或退伍离去,热乎乎的一颗心便渐渐的冷了下来,除了见到三连长时的嬉皮笑脸,与军营的其他人已没有了当初的那种交心,毕竟少认识一些人便能少带来一些悲伤。

也许,少年本就不适合军营。

听着少年缓缓而又冰冷的陈述,三连长抬起手,双指用力捏了捏眉心。

少年抹了把脸,不咸不淡说道:“还是刚才的话,只要报酬合适。”

三连长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军对面的敌人,是康斯沃特的一零四团,在番号中,是仅略低于‘近卫’的甲等部队,团长罗德上校。你这次的任务是,从明天中午12点开始的48小时之内,越过敌军防线,刺杀掉这位指挥官。同时,全营会为了掩护你而进行一系列的战术行动。至于具体的计划细节和所需情报,晚些到营部去一趟,营长会亲自交代。”

说完,三连长拍拍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至于其他的,晚上一起‘商量’……”

少年自然明白这个‘商量’作何解释,注视着三连长,一时间,一股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

入夜,营部。

夜色宁静而清冷,赤色的圆月散发着淡淡的光辉,铺洒在寒山县的每寸角落。轻柔的微风撩动着营部广场旗杆顶端的军旗,展露出一只简笔勾勒出的狼头,怒目、獠牙,旗帜飘舞,旗面曲折,带起狼头神态骤起狰狞。

营长、副营长,陆锋、徐良、三连长,陈劫。依旧是众人围成环状,环形中央是沙盘和星星点点的兵力部署。沙盘中线是一条贯通两端的壮阔平坦地带,南北两侧则是高耸的雪山和茂密的森林。传说在古时这片被称作雪狼平原的平坦地带是一条波澜壮阔的江河,因地质变迁源头的雪山崩塌而断流,不知多少年后,河床渐渐被填平,而河床的中心线便是泽洛与康斯沃特的国境线。从泽洛帝国的前身至今,历史长河翻腾起伏,王朝更迭滚滚如潮,这道国境线亘古未变。

宫营长开门见山道:“基本情况吴连长已经和你说了,我就不再多唠叨了。目前主要的难题是想了解一下你打算如何隐秘的越过雪山森林构成的这道屏障。在我们这些人的认知范围内,以敌人严密的监视警戒和准确而迅速的火力支援,并没有能够绝对通过的方法。”

顿了顿,宫营长微皱着双眉,继续正色说道:“只有老吴异常坚定的在相信你,鉴于对他的信任,我们初步拟定了一个掩护计划,不过依旧需要你说明你的计划和方法,这样我们才能在细节上更好的相互配合,来更好的完成这次战役目标。”

宫营长的语气平缓而稳定,并没有明显的抑扬顿挫,只是在某些词语上略微加重了一些咬字的力度,而作为一营部队的军事主官,在会议开始的这番讲话,很明显每一句的遣词用字乃至短句的顺序都经过了刻意的安排,巧妙的将矛头和责任都集中在了陈劫的身上。

至于整段话隐隐中透露出的含义,就差用刀子刻在脑门上了——怀疑,而且还是混着轻蔑的那种怀疑!

陈劫虽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但是数年间经历了多少直刺心肺的生死别离、看惯了多少战场上炸起的血肉横飞,几句冷嘲热讽甚至还不如着凉时打个喷嚏闪着腰那样的记忆深刻。

其实陈劫心中也在盘算着,这些人如此的态度并不奇怪,这些年来每每战斗,自己都是处于最不搭界的位置,正面冲锋的时候,自己正在后勤那边搬弹药箱,防御进攻的时候,自己在炊事班蒸馒头,最夸张的一次,马上就要端枪冲锋了,营长却让自己帮他去营房住处拿身干净的备用军装,说是预备打赢以后接受采访时要形象优雅,可是这连电线都是刚刚通了没有多久的地方,会有哪门劳什子不开眼的记者来呢。

于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就成了陈劫一时之心态,靠着一身雪山森林中锻炼出的过硬本领,接些稀奇古怪的所谓“买卖”,正所谓人生苦短,亦步亦趋且行之。

听完营长的一番言辞,陈劫没有拂袖而去,没有拍案而起,也没有破口大骂,低头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拉过来一把椅子,缓缓坐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不紧不慢的说道:“营长切勿急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我是懂得。所以我会尽我所能来执行命令。”

虽然说严格的军纪是一只部队战斗力的保证,但那是针对绝大部分士兵而言,至于尖兵以及执行特种任务的士兵,绝对服从有时恰恰会成为牵绊手脚的枷锁。

时间作为影响战场的重要因素,用怎样的形容词来描述都不过分,瞬息万变的态势、精细无比的洞察、坚定果决的决断,使得思维、意识、方法更需要灵活机变,不看枝叶丫杈,粗略的总结下,大概可以简单的概括成唯结果论。

陈劫的话听上去似乎没有上下级之间的礼仪,最后的用词更是只是“执行命令”,而非“完成任务”,些许差别,谬以千里。

成非副营长感觉到了陈劫话中的不逊,刚要出言警告,见到宫营长眼神轻动,示意他不要开口。

陈劫没有理会长官们之间的眉来眼去,毕竟自己手中握着底牌,价码的优势便始终在自己这边,余光轻轻扫过三位连长,三位连长的脸庞在灯火的映衬下,并没有显示出过多的变化,一连长一如既往的一脸稳坐钓鱼台,二连长嘴角微微翘着不易察觉的弧度,三连长低着头耷拉着眼皮一副困顿萎靡的神态。此情此景映入眼帘,陈劫心中翻了几下,屋中的形势便已了然,心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尽管宫营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刚刚成非副营长有些按捺不住的样子却已经给自己挂上了草包的标签,新来的两只强龙如何压的住这些扎根了十数年的老滑头们,既然心下已有了计较,陈劫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跨过面前的这道防线并不如你们想象的那么困难,只要计划周密,执行得力,悄无声息未必就如你们说的那么势比登天,不过也只限于我一人。”

宫营长点点头,然后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讨论一下计划。少尉同志,能否请你详细描述一下你的行动细节。”

陈劫轻轻摇了摇头,看似真诚的说道:“对于我来说,潜入一零四团并没有什么困难。其实只要我想,到达康斯沃特都城双鹰堡大门的时候,都未必会有人发现我。所以咱们只需要对对表核对准时间,剩下的就不需要了。”

宫亦鸣眼角一搐。

“啪”的一声,成非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这是部队的集体行动,你作为一名军人,除了基本的军纪操典之外,对于部队集体就没有一丝一毫荣誉感么。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全营几百多人的身家性命,你担当的起么?全师数千人的荣辱你付得起责任么?”

成非义正言辞的反问,站于大义大局的立场之上,粗听之下并无任何私心杂念,可是细细品来,其中暗暗透着一股冰冷的讥讽之意。一连长依旧环抱双臂靠在椅子上,除了在话音刚落之时用眼角扫了陈劫一眼,并无任何动作;二连长似乎被吓了一跳,怒目瞪了成非一眼,也没有吱声;三连长抬眼看了陈劫一下,右手食指表面上在嘴角挠了两下痒,实则将那丝已经有些忍不住的笑意按了回去。

良久,屋内依旧并无第四人说话,除了正副营长如说相声般的捧逗搭配外,三个连长都是一言不发。如果不是钟表秒针的滴答之声,一时间甚至会产生时间停止的错觉。

沉默中,宫亦鸣心中左右衡量,一丝念头划过,双眉一挑道:“少尉,凡事要以大局为重。这次行动是倾注全师军力的一次硬仗,各部队都要紧密配合达成战役目的。所以,你必须要倾尽全力完成任务。当然啊,部队也会根据你的需求予以配合。”

听着营长话外有音的”需求“、”配合”二字,陈劫也“配合”地点了点头,道:“宫营长说的极是,我也深以为然。请长官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成非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宫亦鸣,宫营长微一颔首做出回应,接着转头望向陈劫,右手伸出摊开道:“请继续。”

三位连长像是早就预知到了这般的结果,萎靡、笑意、严肃各种表情一扫而空,支起耳朵听着陈劫的战术汇报。

众人一番热烈的交换意见,将部队行动计划与陈劫行动的配合,确定并落实了诸多看似重要的环节之后,宫营长总结性的说道:“行动就按照刚才确定下来的部署去执行吧。夜也已经很深了,诸位也早些回去休息。”

众人一起行了一个军礼后,便准备各自离去。

宫亦鸣手指轻叩桌面,低着头道:“少尉同志请稍微留一下,还有一点细节需要与你商讨一下。”

陈劫也是刚刚从椅子上起身,收起作势迈出的脚,未行一步便又重新坐了下来,期待着与营长就自己的“需求”进行进一步的“商讨”。

翌日,清晨。

三连长敲开陈劫的房门,也没有进屋,只是环抱双臂靠在门框上,打趣的说道:“昨晚和营长商量的怎么样啊?”

陈劫抿着嘴,整理着军装仪表,双眸中闪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道:“你就不用操心这个了。自然是各取所得了。”

三连长腰部用力,站直身体,轻敲了两下门板:“那就动作快点,准备工作还多着呢。”

陈劫戴好军帽:“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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