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这会天开始转凉,林卿莞命宫女取来北辰胤云的披风,自己则找了件同色系的披风穿上。
四个人再加上随行的宫女太监,一群人悠悠地便去了御花园,走走停停便到了堆秀山。
堆秀山怪石嶙峋,皆是由与太湖石堆叠而成。山前岩洞中自有石阶,巧夺天工。
“御景亭虽说宽敞,可也容不下如此多的人,不如叫他们在下面候着,只带着几个贴身服侍的便罢了。”光是跟着皇上、贵妃的依仗便有十几号人,登亭远望本就是为了看这紫禁城的阔远,呼喇喇的一大群人跟着反而觉得闭塞。
北辰胤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两年他愈发的老成练达,叫人捉摸不透。
孔令元听了林卿莞的话,悄悄抬头,见着北辰胤云没有反应,对着侍从做了个手势,要他们原地等候,自己则跟着上了御景亭。
御景亭是整个紫禁城最高之处,登亭望之,整个皇宫尽收眼底,西斜的太阳照在碧瓦飞甍之上,恍若置身仙境。
以往担心危险,林卿莞并不敢带着北辰睿和北辰韵来此。今日由北辰胤云领着,还是两个小家伙第一次看到此等美景,都有些兴奋,伸出手去够。
两个小家伙有乳母看护,林卿莞不担心出问题。盯着北辰胤云的侧脸,走近了一步与他并肩。立了半刻,广远的画卷令北辰胤云心头的郁气散了些,伸手牵住林卿莞,两人的指节轻轻摩挲着。一丝笑意在北辰胤云心头弥漫开,初时林卿莞性子害羞,有外人在场时,被握住的手总是僵硬的,一动也不敢动,如今倒是敢大胆回应了。
岁月安谧,两个孩子笑闹着。陪着北辰胤云站了一会,看睿儿和韵儿靠近了东侧的围栏,林卿莞有些担心,松开手走了过去。
北辰胤云亦步亦趋,到了跟前,才发现两个孩子正围着围栏旁的蚂蚁窝看的开心。北辰胤云和林卿莞一样,都是自小长在山野间,与那些官家公子哥、贵女不一样,觉得孩子哪怕是在泥堆里打滚,也是可以增加些见识的,为此也不拦着。看了几眼,才一抬头,却见着远处的人影有些眼熟。
朝着东边极目远眺,千秋亭边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瞧这阵仗,像是良妃妹妹?”张慧云最喜奢靡、热闹,每每出门,必定是一大群宫女侍从簇拥。
两人的眼睛还不算差,远远地看着张慧云面前似乎跪着两个人。离千秋亭不远处,便是储秀宫,宫里又没下禁令不许秀女外出,只怕是有哪个秀女冲撞了张慧云。想到此处,北辰胤云心头一阵燥郁。
“新入宫的妹妹们,难免对宫里有些好奇,良妃妹妹太过烈性,若是吓到妹妹们便不大好了。皇上,不去咱们去看看?”
叶敬的女儿在这批秀女中,若是这会和张慧云起了冲突的秀女是她,朝堂之上怕是要再起纷争。林卿莞一下便猜出北辰胤云心中所想着,便顺着心意劝慰道。
“孔令元。”北辰胤云喊了一声,孔令元俯首回应,迅速下了堆秀山,率先派了两个小太监往千秋亭去。
待到北辰胤云一行人去时,便看见两个新晋秀女跪立在地上。
“臣妾给皇上、清贵妃请安。”张慧云略福了福身,都是同样的动作,由她做来却格外妖娆多姿。
“爱妃今日好兴致,竟散步到了如此远的地方。”北辰胤云的语气不咸不淡。
衍庆宫在御花园西侧,整个御花园不算小,要从西侧到东侧还有些距离。
“臣妾和清贵妃时常协助皇后,妹妹们新入宫,臣妾不放心,清贵妃又要忙着陪伴皇上,自然臣妾该来关心一下妹妹们。可谁知……”张慧云摆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拿着丝帕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林卿莞打量着两个仍旧跪着的秀女。左一跪得笔直,听着皇上御驾来了竟还敢偷偷抬头,只是隔的太远看不清五官。在她身旁紧挨着另一个秀女,低着头身体缩成一团,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诸位妹妹们新入宫,还有些不适应。若有什么不妥,好好教导就是了,何须妹妹大动肝火?”
“清贵妃这话说的不对,既然进了宫便要守规矩。若是因为刚入宫不适应这种借口轻轻放过,将来人人效仿岂不乱套?况且……臣妾本是好意来探望妹妹们,谁料她二人竟提及臣妾往年的伤心事,着实是寒了臣妾的心。”
娇怯怯轻啼,张慧云的伤心不似作伪,连林卿莞看着也有些怀疑两个秀女真的冲撞了她。
左侧的秀女一直悄悄抬头看着三人,此刻见北辰胤云和林卿莞缄默不语,生怕他们信了,焦急地抬头辩驳道:“不……不是的,臣女没有。求皇上明鉴!”
这一抬头,林卿莞看到了她的长相。虽说姿色平平,但这对眸子却难得澄澈,甚为耀目。
这回进宫的五个秀女的信息,林卿莞多多少少知道些。据说有一个进宫的秀女,虽长相一般,却身体强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位。
“你是哪家的秀女。”选秀时见过的面孔太多,北辰胤云并不能记得眼前的秀女是何人。
女子一愣,露出了意外的神色,没料到北辰胤云会这么问,好在规矩还算过关,她很快扣头行礼答道:“臣妾的父亲是宗人府丞。”
是她,林卿莞了然。自两年前自己提醒过张慧云,她便一直想抱养地位妃嫔的孩子,原本巴望着夏珆珠的肚子能争气些,对她态度也好了不少,谁料两年下来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正巧此次选进宫来的韩菲儿位分低由身体好,张慧云怕是动了心思想来打探一番,谁料不知怎的竟起了冲突。
“爱妃不如说说这两个秀女犯了什么事?”
“臣妾正准备去储秀宫,便在此处遇见了这两个秀女。本欲招她们讲讲话,谁料她们竟指桑骂槐,将臣妾比作赵飞燕。臣妾虽无德,却断断做不出那等腌臜事来。且若臣妾是赵飞燕,那皇上此等明君岂不是被比作汉成帝了?”
右边跪着的秀女听见这样的指责吓得浑身战栗起来,一面磕头一面喊道:“臣女不敢,臣女只是……”
“臣女等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听闻良妃娘娘舞姿一绝心生赞叹,更从未有过对皇上不敬的意思,实在不知良妃娘娘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这样的话倒像是意指张慧云居心叵测了,林卿莞对这个大胆的秀女有了些兴趣。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何处置端看皇上的态度。瞧这秀女有趣得紧,林卿莞倒想救她一救:“良妃妹妹过于敏感了。两位妹妹说妹妹是赵飞燕确实不对,凭妹妹的身段,该与杨贵妃作比才是。再说皇上贤明勤政,不重女色,哪怕赵飞燕杨贵妃之流真的身处后宫,也必定不会受其蒙蔽。”
如此解释,韩菲儿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眼林卿莞。
张慧云心有不甘:“即便如此,她们屡屡抢臣妾的白,皇上面前未经允许也敢喧哗,仍旧该罚。”
张慧云若是不出这口恶气只怕不会罢休,且如此的罪责也不如方才重了,林卿莞没有再开口求情。
“既如此,爱妃想如何责罚。”良妃喜好生事,北辰胤云按捺住心中不耐。
“这话是上官妹妹先挑起来的,那必得重罚,不如便掌嘴两下,也好叫她记住,以免祸从口出。”
掌嘴两下的刑罚确实不算太重,北辰胤云才应下,小芸便亲自动手,左右开弓在上官燕脸上很打了两下。只听一声惊呼,上官燕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口子,血珠还在往外渗。
“妹妹的人未免下手也太重了些,快去宣太医来,小心别破了相。”看伤口的深度,想来破相是难免的,只是林卿莞看得出来旁人却不见得,心里哀叹一声,以后这秀女的日子只怕难过了。
惩罚完了上官燕,张慧云继续道:“韩妹妹跟着上官氏胡闹,只怕规矩都忘了,不如便安排在衍庆宫由臣妾亲自教导?”
“秀女们的宫殿还未安排好,此事不急。爱妃今日受了气,还是早些回去吧。”北辰胤云并未正面回答她,说完拉着林卿莞走了。
林卿莞跟在北辰胤云身后,对着玄素吩咐道:“两位妹妹受了惊吓,你亲自送她们回去。”
看着玄素领命离开,林卿莞这才放心随北辰胤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