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门前,身穿盔甲的车夫用力一拉马缰绳,双马嘶鸣一声,随即停下。车夫纵身下车,为冯简子掀开车帘。
此时,王柴油方才得见冯简子的真容!
——只见此人面色煞白,双颊略有发福,五官舒展。生的一双笑眼,扫视门前的众人时常是眯着,偶有瞠目。目光深邃且内敛,如若此人在黄钱城经商,也是一看便会被人认为是“极厉害”的一类人。他本来的一双笑目睫毛上挂着些许的泪痕,后顶穴后的头发使发丧用的白布扎成发髻。
父亲去世,即便是这种男人,一路以来,想必也没少落泪。
王柴油对所有的诸侯国王都有暗恨在心,自然对士大夫也无甚好感,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大官,一下便将其容颜记在了脑海。
一众掌柜与伙计见马车停下后,自是弯腰含胸拱手相迎,唯有王柴油仍是一副顶天立地的姿态。柴油如此的与众不同,自然是让冯简子多注意了丝毫,可冯简子没有任何的表示,面容仍是那副面容,连目光也毫无变化。
可柴油的状态,逃不过段勇段掌柜的目光,段勇见后心生百般别扭。赶忙用胳膊肘拄两下王柴油。
柴油可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何不妥,连忙问段勇:“怎么了掌柜,您有何事吩咐?”
柴油这一问,顿时令段勇心生闷火!段勇心想:“说这小子聪明,多少棘手的事情非要让柴油办不可。说这小子睿智,有时困顿的局面,这小子的分析往往是真知灼见。若说这小子傻,那一阵阵的也是真他娘的傻!”
段勇心生闷火之际,冯简子走下马车:他身材竟如此高大,加之近年发福,显得威武不凡。冯简子一一抬起穿着华丽正拱手弯腰的掌柜们,走到柴油这,富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向掌柜们说道:“家父去世,有劳诸位商家替家兄多方维护。家兄丧信中言道,诸位为维持祥和大路的秩序出钱出力,冯某感激不尽!”
言必,诸位掌柜脸上一阵扭捏,又有欣慰之色,纷纷言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等应该做的。”
冯简子拱手又言道:“适才赶路,偶然间听得一阵脚步声。我掀帘一看,竟是五名大汉背着巨剑,在路上疾驰,顷刻间竟超赶我的马车而去。我这两匹宝马,乃是郑王所赐,日行千里,仍是追赶不上。如今还有半月就要举行赋名大会,距离“论剑大会”仅有十日,如今城内藏龙卧虎,诸位维持秩序甚是不易,无需几日,便要恢复祥和大路往日的热闹,我即刻回家向大哥进言,这两天还要劳烦各位。”
诸位掌柜此时面未改色,但是心里均是一阵愁云飘过,诸位掌柜聚集于此均是为了讨好这位冯家三爷。讨好的方式不过眼下两种,一是前来露个脸表示哀悼,二便是重礼相送。不料,话还没怎么开口,就被这位冯家三爷将了一军。——如今城内高手如云,眼下便有一位刺客刺死了冯老太爷仍逍遥法外。如今城内还是百姓较多,无需几日各门各派纷纷到齐,若真有武林高手大闹祥和大路,一众商户又有何办法呢?这秩序维持的何止是不易,简直称得上是无能为力。
本是一番好意,却被一种商贩理解的变了味道。冯简子把话讲完,便同两位力工向城内疾步走去。那位身穿盔甲的车夫在身后牵马紧跟。
王柴油可没有一众掌柜的顾忌,看着这位冯家三爷若有所思:“每次前往冯家送货,常听女奴隶私下讲冯家人霸道又难伺候;今日一天,又见得冯家人奴仆或是骑马或是驱车,疾驰在他人不敢行走的路上嚣张的很。这位冯家人却长得如此慈祥,到城门之下又步行回家....”柴油觉得忽然觉得这位冯家三爷如此可爱,整个冯家人都可敬了起来。甚至,每个郑国的官员都可敬了起来。
正在思索间,段掌柜的声音传到了王柴油的脑海:“柴油,去把你手里的盒子赶快送到冯府,一定要在冯上卿回府之前送到。”
王柴油立马答道:“是,掌柜,我送后即回”言罢,便向城内疾步走去。
柴油这一走不要紧,首先一个脚下不稳差点摔倒,随即一阵欠好的预感涌上心来。柴油的预感,往往很准。
柴油在路边匆匆向冯宅赶路,可是大路两边人满为患,着实难走。大路中央,冯简子虽身形发福,可脚下不慢。柴油勉强能与冯家人的速度并驾齐驱,要想在这位冯上卿回府之前送到手中之盒,确属不易。好在柴油这几年在信来客商行东跑西颠,脚下的功夫也练个七七八八,身体还算壮硕。
柴油便这样一边拨开人群赶路,一边偶尔瞧向路的中央。渐渐地,柴油奋力的疾驰终于超赶过了路中央的冯家人,眼见路程已经过了一半,想必柴油会不负段掌柜之命了。可是,倘若此时柴油一心一意赶路还则罢了,可当他又一次回头看向路中央的时候,他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
眼见得一位携剑醉汉,手里提着酒葫芦,在路的中央踉踉跄跄的向北走去。他脚下画着十字,手上不断将酒葫芦递在嘴边咕噜咕噜的喝着。此时,他和的冯简子一行人撞个正着!
“你!哪来的,不想活了吗?”冯家力工大喊道。
“这个人疯了吧”
“多吃几口酒,损失一双足,可惜,可惜啊。”
“若是本地人,没人敢违背冯家的定下的规矩”
“谁说不是本地人,这人我见过,是孙家的三公子,你是不知道啊,孙家素来与冯家不合.......”
周围的人群中发出各种声音,有惋惜,有嘲笑。各种声音扎向王柴油的耳朵,王柴油一时忘记了此时最重要的使命是什么。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两位力工狞笑着。扑向醉汉。
“哐,咔嚓”“空,咔嚓”,每出一声,便伴随着骨头折断的声音。醉汉连出两拳,速度奇快,周围的百姓皆不知用的什么招式,两位力工,就这样倒下,昏死了过去。
冯简子背后身着盔甲的车夫见状,纵身一跃挡在冯简子的身前,将主君护住。
醉汉用提着酒葫芦的手背揉了揉眼睛,瞧向车夫道:“嘿嘿嘿,好狗不挡道。”
话音未落,“嗖、嗖。嗖”从人群窜跑出来一群潜伏在人群中的官兵,又将醉汉团团围住。官兵或是拿刀或是拿剑,冲向醉汉。
醉汉大喝一声,將酒葫芦抛向天空,足有五六丈高。醉汉先用两只手指头夹住最先迎面砍来的大刀,借力打力挡住其他刀剑,好似在做游戏。随后,在一众官兵之中左踢右打,招式大开大合。转眼之间,一众官兵全部击倒在地上。葫芦又回到了醉汉的手中。
道路两旁的人群鸦雀无声。
不知何时,车夫手中多了一把兵器,竟是公输手弩。公输手弩乃是公输班的徒弟所创,模仿弓的发力,仅用一只手指压下机关,便可效仿双臂拉弓。公输手弩相较于双臂拉弓,虽力量不能及,却比弓箭更精准。倘若公输手弩之弦用虎筋编织而成,便可比弓箭力量更强。而车夫手中,就是这样一把绝巧的虎筋公输弩。
车夫找准时机,扣下扳机,“刺——嗖”,弩上之短箭朝醉汉的头上发射而去。
醉汉仿佛感知到了危险的来临,本是朦胧的眼睛,忽然凌厉到能射出光来。只见他一侧头便轻巧的躲过了这要命的一箭。与此同时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柄。“刺——啦”一声,宝剑出鞘。一阵寒芒逼向车夫。
而那离弦之箭仍在风驰,虽没射在醉汉的头上,可它非要击中一个目标才肯罢休,柴油眼见这飞箭射向路边,目的地竟是一个幼童的身躯,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这个幼童骑在父亲的头上开口笑着,不由得柴油分神多想,他便向幼童冲了过去......
祥和大路足有十丈之宽,柴油不知道从哪里涌现出来的力量,竟转瞬间从路的一侧跑到了对岸。可他终究没有习武经历,不知道如何让这飞箭停下来,于是他便起身一跃护住婴儿。
这飞箭重重的插穿了柴油的肩膀。
柴油仿佛听见箭入身体,箭头摩擦骨头的声音,但是周围的人群听到的却是“铛——”的一声。原来,醉汉电光火石之间便举箭飞身到车夫跟前。醉汉动了杀机,锋利的宝剑笔直的指着车夫的喉咙冲了过去,在即将刺破车夫喉结的一刻,一颗石子飞来,震歪了醉汉的宝剑。
石子上裹挟着深厚的内力,醉汉被震的手臂发麻,不由得令醉汉一惊。
醉汉怒吼:“是谁?”
“冯家,“虎爪”司徒炎!”
醉汉又道:“久闻虎爪大名,在下令狐燕,后会有期。”
说罢,醉汉仿佛酒意全消,那蹒跚的脚步,化为了卓越的轻功,飞身上房,不闻瓦碎之声。斯须,消失在视野之中。
大路两边的百姓瞠目结舌,被刚刚发生的这一幕,震惊的缓不过劲来。大路上的官兵与力工昏得昏,伤的伤。醉汉已经不见了踪迹,那丢石子的司徒炎也不知在何方。车夫身后的冯简子面容已不再像初见那般平静。站在冯简子面前的唯有中了箭的王柴油。
王柴油此时才想起来,自己有要事在身,可是本该在手中的宝盒摔在了地上,里面的宝物也露了出来——静心玉,应该说是摔碎了的静心玉。
“完了,全完了,没饭吃了,玉碎了,腿没了。为什么不在五年前死了算了呢?”王柴油心下乱想,顿时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