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晓汐觉得自己好像沉入了无尽深渊,周围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
“囡囡”“汐儿”“汐姐姐”“表姐”“小姐”……
各种声音洪水似的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一声接着一声,其中还混杂着凄厉的嘶吼尖叫,忽远忽近,又忽近忽远,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一瞬间又如潮水般退去,寂静无声。
周围渐渐地亮了起来。
火,着火了,火势飞快地蔓延,火苗一点点吞噬着房屋,贪婪地缠上了人的身体,被火势波及的人们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在嘶吼,在咆哮。
她跑进去,想救人,却只能看见那些人穿过自己的身体。她呆呆地,呆呆地看着他们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她无能为力啊!!
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景物又变了一变。
这次是在皇宫。
一个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的女子无力地倒在床上,一个六岁的带着面具的小女孩儿跪在她的床前。
那女子勾起苍白的唇角,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她全身力气:“汐儿,好好地……活下去。”
她抬起手,想最后摸摸那孩子的头,可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下。
不要啊!!!
欧阳晓汐猛得睁开了眼睛,惊坐起来,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这是梦,也是被她刻意遗忘掉的记忆。
今天遇见了月雪柔,又听茗姨讲了往事,才会唤醒了这些深层的记忆。
欧阳晓汐揉了揉眉心,带上面具,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突然,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身旁的锦盒中拿出了一颗药丸大小的白色珠子,这就是月雪柔临走前递给她的东西。
她拿着那珠子细细地研究了一会儿,最后用力捏碎,从中抽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庙会,镜月湖,勿去”。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几个字看了许久,不是关注于内容,而是这几个字的字迹,她是越看这字迹就感觉越熟悉,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
眼神触及了自己抄写了一点就放在一旁的佛经,这字迹与她的字迹竟有几分相似。
虽说字体风格不同,但运笔的方式几乎相同,起笔、行笔、收笔中都能够看出相似点。
而且这笔迹不是刻意模仿,倒像是从小就形成了的。
她陷入了沉思,手指轻触鼻尖。
西楚那边鲜少有人见过她的字迹,除了月落和月雪柔。她小时候曾与他们一起待过将近两年的时间,最后却发现都是骗局。
她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画面,她好像曾经教过月雪柔写字。
她学写字比同龄人要早,那时父亲见了她的字,也会说一声好。
月雪柔当时虽然比她大,但那时却还未识字,是她一笔一划教她写的,就连让她临摹的字帖也是她写的。
但是她七年前有看到过月雪柔写的字,与这个字迹完全不同,而且她又说这张纸条是别人请她转交的。
她打开香炉,将纸条扔了进去,纸条被一寸寸吞噬,最终化作一缕袅袅青烟,逐渐地消散……
她眼睛微眯,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很多东西。
十二年前的月雪柔和她七年前所见的人容貌完全相同,但性格、习惯、字迹却完全不同。
短短五年,一个人的性格、习惯、字迹会改变得如此彻底吗?她曾经也没太在意,只认为是小孩子善变,如今看来是另有隐情。
月落不会做无谓的事,他带着月雪柔来东篱,应该就是想与东篱和亲,但是西楚就这么一个公主,又是饲养蛊虫的唯一载体,怎么可能就这样嫁到东篱来,这对他没有好处。
如此说来,那就只有可能还有一个“月雪柔”,而十二年前与她相处和即将和亲的人是那一个人,而非现在表面上的月雪柔。
再加上十二年前,月雪柔作为一国公主,怎么可能还没有识字,只有可能那个人根本不受重视或者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月雪柔又如此看重那个人,那么……那人应该是她的亲人,是双生姐妹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一切就都能够明了了,月雪柔想要她救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想到这里,她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将纸条卷起,塞进一个小竹筒中。
她打开门,将小竹筒交给了守在门外的云舒,吩咐了她几句。
不要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了云舒还守在门外,入宫当晚,云舒和听琴就决定她们两个轮着守夜,毕竟是刚进宫,还是小心为上。
欧阳晓汐觉得没必要,但又拗不过她们,就随她们去了。
事实上,欧阳晓汐的猜想是正确的。
当晚宴会结束后,月雪柔回到自己房中,一个人就迎了上来,容貌与她一般无二:“姐姐,你将东西交给她了吗?”
“交给她了。”月雪柔不赞同地看着眼前的人,“晴儿,你又何必为了她冒这么大风险,若是被他知道了……”
这是她的双生妹妹——月晴柔,当年母后艰难产下双生子,大出血奄奄一息。
晴儿刚生下来的时候十分虚弱,哭声跟蚊子叫似的。母后深谙西楚皇室女子的悲惨命运,晴儿这么弱的身体如何能够承受住蛊毒,就在死前忍痛让心腹将她秘密送走,可惜被当时的云王发现,带到云王府养大。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世上是孤零零一个人,到了十岁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妹妹,欣喜若狂,只是云王世子月落以晴儿为要挟,她为了保住晴儿的命,只能听命于他。
“姐姐,我怕,可是我没办法坐视不管啊!”她不自觉地退后半步,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瓣,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但微微颤抖的身子和闪躲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她在恐惧,是的,极度的恐惧。
欧阳晓汐是除了姐姐之外,对她最好的人。那个消息是她无意中听到的,她无法阻止月落对她下手,但想着至少自己能够通知她一声。
“就算是如此,她也不一定会相信。”月雪柔抱着她,安抚她的情绪。
“不用她完全相信,但她也会留个心眼的。”
月雪柔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但愿吧,但愿欧阳晓汐能够明白晴儿的苦心,能够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晴儿一命,让她摆脱这受人摆布的艰苦命运,这可是母后给她留下的唯一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