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访口中的“段公”自然是如今驻守华阴城的段煨。虽然贾诩从华阴离去,但段煨对他贾家依旧照顾。
当初贾诩在华阴,他害怕被夺权,而当贾诩走了呢,他又有些后悔了。因此对于贾家,他还需要得个承诺。
不大的厅堂中摆放着数个箱子,上首位的案几后端坐一个妇人,身着素布衣裳,头上盘着发髻插着一根木簪。平静的面庞上,眼角的鱼尾纹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当下妇人直身朝着主客位的文士深施一礼,面含歉意道:“文和已不再将军麾下供职,将军却依旧如此照应我等,妾身实在有愧!”
连忙还以一礼,虽身着儒袍却一副武将姿态,绑腕束腰。段煨爽朗一笑,震声道:“夫人无需多礼!我与文和本是同乡,互相照抚当在情理之中!”
闻言,贾氏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感谢,段煨亦爽朗回应。互相礼敬寒暄一阵,段煨眼角轻眯,端起案上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后,若有无意道:“文和离去亦有些时日,不知可曾致书家中?”
“先前倒是差人传来几句口信。”好似刚刚被提醒了起来,贾母微笑复述道:“说是已经到了张将军处,让我们母子不必担忧。待日后稳定,定也为段公多有助力!”
听着贾氏应酬的话,段煨心中幽幽松了一口气。贾诩的本事,他是深知的,若原先由于自己的缘故使其心存芥蒂,对他而言必是有害无益的。
“哈哈!文和乃凉州大才,无论何处效力亦是为天子行事尔。”仰头朗声大笑,段煨顺势站了起来,贾氏的话正是他想要的答案,贾家无怨,他也无需多留了。
当下朝着贾氏拱了拱手,便要告辞离去。贾氏亦是起身相送,出身世家的她,处事自是张弛有度。
缓缓送至厅堂大门,段煨正欲转身拱手作别,却迎面瞧见一俊逸少年郎君,踏步而来!
当即动作为之一顿,贾母亦是愣神。
“小子贾穆见过段公!”来人正是从后院匆匆赶来的贾穆。
“伯肃?”瞬间的错愕后,段煨面上一阵惊讶,他都要忘记贾诩还有这么一个长子。瞬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如何?伯肃近来可好?”伸手虚浮躬身行礼的贾穆,段煨问候道。前几日的事情,城内也是传的沸沸扬扬,只是碍于对方的家世,段煨也不愿去出头。眼下,也只好含糊其词,糊弄过去。
“小子素来心宽,多谢段公体恤!”
“唔!”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段煨拍了拍贾穆肩膀,语重心长道:“文和南下,如今这贾家诸事可都要伯肃多帮衬!切不可辱没了文和的名声。”
“多谢段公教诲!”再次躬身,贾穆道:“穆近来便寻一份差事,好供养母亲与弟。”
“好!这才是凉州男儿!”爽朗一赞,段煨扭头欣慰的看向着贾氏点点头后,便踏步离开了。
礼送段煨踏步离去的贾母,旋即面色一寒,正欲训斥贾穆,却忽然瞧见堪堪行至门扉的段煨悠的停住了脚步。蓦然转身,段煨看向贾穆,若有所思道:“伯肃,吾军中尚有职务,汝可愿前来?”
一时间,整个院落鸦雀无声。
沉默数息,贾穆躬身作揖一礼,谢道:“多谢段公好意!只军营较远,母亲与诸弟皆与城内,如此照应不便。穆以为此事或有不妥!”
理解的点了点头,段煨想了想,接着道:“城内北部尉职务尚空悬,伯肃可愿任之?”
贾穆表情一愣,沉吟不语。瞥了一眼贾母,却见其面色阴沉,良久,方才躬身作揖礼回道:“如此,穆多谢段公照抚!”
自顾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段煨再关照几句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只那嘴角的一抹微笑,却是意味深长。
“你不能去!”段煨刚一离去,贾氏便断言轻喝道:“时局凶险,你难以应付!”
“阿母!”瞧着贾母恼怒的模样,贾穆只得赔笑的将他引到堂上,与他解释清楚。
将贾母请到上位,亲手烹了盏茶,奉上后,贾穆才解释道:“母亲的意思穆明白,只不愿与其纠葛罢了。”伸手向堂中一指,“可这些当如何处置?”
“暂且封印收下,待日后离去时,再退与他便是了!”
“可这今日情义也能退还了么?”
见贾氏沉默,贾穆知道,虽是这么说,可哪有那么简单。如果真这样,当初关二哥,也不必华容道放走了曹操。也成就不了他的忠义无双。
“所以孩儿这只是缓兵之计。世道混乱,军阀割据,段煨手握重兵,至少目前来说可庇佑我贾家;然而若手无寸铁,亦难为其所重,因此穆需要出仕。一来可以体现贾家的价值,二来亦可让他消除对父亲残留的顾忌。”
“况且,穆业已弱冠,亦当出仕了!”
看着贾穆认真的神情,贾母也不得不叹息颔首。有些惋惜,因为贾穆应该有更好的机会的。
只是没想到,贾诩漂泊半身,到头来,竟被声名所累。毕竟依贾诩的名声,若不让段煨手里攥些筹码,恐怕他终将难以心安。
贾诩老谋深算,贾母也心思细密。虽然感觉贾穆似乎变得不少,但终究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毕竟经历了那样的事,谁都会有所改变。
有了贾母的首肯,贾穆出仕的事也就正式确立了。
段煨的令在华阴城还是很有效的。午后,署衙的人就将贾穆的相关任命送了过来,连带着一套北部尉的官服。
北部尉听起来名头响亮,但这职位与当初曹老板的可没有任何可比性的。只城池大小就已经是天壤之别了,更别说仕途基础了。但北部尉对于华阴城来说,却也是个要职,需管理整个城池北部的治安!
为了趁着这任命的势头,将北城区几个衙役了解一下,贾穆就套上官服去转悠了。
然而还没等贾穆将北城门摸清楚,却忽然被北门疾驰而入的世家子瞧见。
“贾伯肃?”端坐马上,少年傲气四散的脸上,写满了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