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傕军的鸣金收兵,对于这场战斗来说,已经定下来性质。
紧握手中长刀在人群中奋力厮杀一阵之后的贾穆,耳听着鸣金声,怔怔的看着李傕军缓缓退去的方向。
四周传来将士们高亢的欢呼声,这是一场困兽反扑的战役,胜利对于他们来说必须要激昂的呐喊出来的。
率领麾下战卒,王双、胡封主动向贾穆靠拢过来。
谨慎的盯着前方的数千骑兵,胡封面上惊疑不定:“伯肃,这是何人的兵马?”
缓缓摇头,贾穆也是茫然,方才甫一瞧见这突如其来的精锐骑兵,他还以为自己被李傕伏击了,没想到却是来帮着自己的。
然而在贾穆融入战场,拼命厮杀的过程中,一个奇妙的概念却悄然钻进了脑海中。
出神的盯着远处的青年将军,此刻他持枪立马,傲视全场,目光却时时刻刻的注视着敌军中军方向。
良久,仿佛得到了什么准确的答复,青年将军轻甩战袍,扯拽着马缰,环顾一眼战场后,径直向贾穆此处而来。
兀自握紧大斧,王双率先策马两步,挡在前方,意思却是很明眼,他只能近身到这里了,再往前就要贾穆允许了。
注视着青年将军,王双心下也稍有紧张。面前的持枪将军,虽看上去颇为随和,但战力绝对不容小觑,王双心中痒痒想要比斗,却又不敢贸然出手。
微笑的瞥了眼王双,张绣嘴角挂起笑容,朝着贾穆朗声问道:“伯肃,便是这般对待援救之人的么?”
“可是佑维将军当面?”屏起气息,贾穆努力平复心情,朗声说出心中的疑惑。
“哈!”环顾四周,张绣朗然一笑,贾穆倒也不笨,“是我!某虽文和公一同前来,阻止这场无畏的战斗。”
瞬间滚动了一下喉结,贾穆的心此刻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他方才确实真切的从张绣的回话中听到了一人的名字。
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贾穆略微紧张确认道:“父亲也与将军一同前来了?”
“啊,来了!”张绣仿佛故意的一般,面对贾穆的紧张,却回答的极其随意,甚至有些敷衍。
瞬间没了声音,贾穆单手握着缰绳,熟悉间,竟忽然失了主意。
“伯肃。”良久,已经靠近身边的胡封轻声呼唤,才把他拉回来,“接下来,怎么办?”
方才,甫一听到贾诩的表字,众人皆是心下一颤,然而终究还是没有贾穆想的多,很快便平复了心情,却犹然见到贾穆还在发愣。所以,胡封悄悄靠近,将他唤回。
嘴角挂着笑意,张绣就这样端坐马上,看着贾穆的表现,心下不由一阵乐呵。
正所谓,谁的老子谁害怕...
他贾诩名声在外,即便外人听了都畏他三分。他儿子,恐怕更是有好戏看了!
完全抱着看戏的心态,张绣瞧得可开心了。
“唔!”猛然惊回神,贾穆沉吟片刻,道:“令贾逵将受伤的将士先行带回营中医治,王方、孙资清理战场,靖平与王双重整军队,严阵以待防止突变!”
“喏!”闻言,二人领命,瞧了眼张绣后,便自顾转身离去了。
饶有兴趣的仔细打量着张绣,贾穆应对事情迅速的调度能力还是让他眼前一亮的。
轻夹马腹,张绣策马来到贾穆,身旁,口中也是顺带赞赏道:“不想伯肃领兵不久,指挥调度却已经得心应手了,看起来也是个大将之才嘛。”
“佑维将军莫要打趣穆了。”连忙拱手讨饶,停顿了稍许,贾穆再次轻声询问道:“不知此番父亲与将军同赴关中,可是有何要事要办?”
“没有啊!就是单纯来增援你的!”
面色一僵,贾穆感觉张绣平时估计是被贾诩虐的很惨,所有此刻才希望看着自己的憋屈。
若是平日贾穆还当真不惧他,只是眼下事出突然,贾穆总觉得心中不安。
瞅着贾穆青黑的脸色,张绣心下一阵大乐,就喜欢你这无可奈何的样子。
许久,张绣方才装模作样的环顾四周,眺望一下远方,自发感慨道:“闻听近来伯肃在关中闯出了偌大的名堂啊?”
“没有,我什么也没干!”
“哦?”语调上扬,张绣故作不解道:“那就奇怪了,我可听闻你与那杨德祖走的可是很近呢!”
呼吸一窒,贾穆矢口否认:“杨修志大才疏之人,我怎会瞧得上他!”
“也是!”兀自点着头,张绣竟附和了,随后,又突兀冒了一句:“先收拾一番吧,待文和公与大司马交涉清楚,想必就会召你去了。”
怀着忐忑的心,贾穆心事重重的回到大营。本来还想把杨修支走的他,大营来回也找不见他,索性也就不管他的了,自顾去想自己的点子去了。
李傕军大营
中军大帐早已被卫卒收拾干净了,得知贾诩来了,主簿还特意添了一方精制的案几,以显示对于贾诩先生的尊重。
大帐之中,李傕与贾诩互相礼让一番后,也就分宾主落座了下来。胡车儿背负着大戟,似铁塔一般一动不动的矗立在那里。
李傕瞥了他一眼,素来知晓贾诩谨慎的他也没有说什么。仿佛没有察觉李傕的微表情,贾诩自顾的轻呷了一口茶水,等待着李傕说话。
“听闻文和甫一如宛城,便主导了佑维与刘表的联合?”
“刘表年事已高,军事孱弱又无争霸之心。佑维将军如今尚且年轻,与他言和,其自然乐于成事。毕竟宛城乃其北方之门户,防备曹操之要冲。”
“此事若非文和,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诩只是从中牵引罢了!”贾诩淡淡的回应着。
瞧着贾诩浑然自若的状态,李傕当下也拿他没有办法,面对有本事的人,那种让的叹服的谋略,成形后的低调,真的很打击人。
辛亏李傕已经习惯了许多。
无奈的端起案上的酒盅,李傕举樽遥向贾诩道:“文和此番前来,风尘仆仆,满饮此杯,权且当做某与你洗尘了!”
“多谢将军!”
拱手回礼,贾诩亦是遥举酒樽,遮袖满饮而尽。
轻抚着颌下的胡须,礼节已过,李傕也主动将话题转了回来,深看贾诩,轻声问道:“文和此番从宛城而来,足看见与爱子之心切呐!”
荆州与司隶随着毗邻,但在这马匹传信的时代,来回还是颇为遥远的。在李傕想来,贾诩能够前来,定然是受了贾穆的求援而来的。
朝着李傕拱了拱手,贾诩也没有避讳:“确实有心忧犬子之情。”稍微顿了一下,缓缓从服袍中取出书信,道:“诩之所来,却是受郭将军所邀!”
从侍从手中接过书信,李傕面上露出异色。看起来事情恐怕真的如贾诩所言,他与郭阿多又一次被人利用了。
面色阴郁的看完郭汜写给贾诩的信,李傕面沉似水,凝沉良久,李傕幽幽道:“依照郭汜信中之言,他当真是被白波贼坑害了?”
缓缓摇头,贾诩反问道:“若真是如此,他就不会被部下所杀。”
眸光一凝,李傕也品出了些味道,确实若是白波贼杀了李式,那他的部下又何必挺而走险,将他刺杀了呢?
瞳眸在眼眶中来回滚动数次,李傕面色悄然一愤,微怒道:“又是朝廷中那些老家伙做的?”
再次摇头,贾诩断言道:“此计过于拙劣,并非出自彼辈之手。”停顿一下,又道:“世上最难应对的是阳谋,若是出招只能被迫去接,且难有回旋之余地。”
“而此人之谋过于拙劣。”贾诩说着也兀自再摇起了头,若是李式没有死,此番谋划堪称中等之作,但是以荼毒人子为引,触发火拼,似乎有些阴损了些。
虽然贾诩一直认为,只要能够达到最终目的就是好的谋略,但是随着贾穆逐渐走向舞台,他隐隐开始有些收敛自己的心态了。
谋略还当倚重于阳谋奇策,才当是正道。
“如此依文和所推,此番到底又是何人从中谋划呢?”深吸了一口气,李傕终究还是更关心到底是谁在暗地操作此事。
“杨修!”
默默的对上李傕的目光,贾诩说的很慎重,说完就一直注视着李傕。
杨修的背景二人自是知晓,关西第一世家嫡长子,世代三公,虽然如今杨家的家主是杨彪,但杨修却是代表着将来的杨家。
杨家与西凉势力二者间的关系,一直处于暧昧不清的状态。
若是关西崛起,杨家定会支持,毕竟他本就属于关西世家;可若是关东崛起,他却也能在其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毕竟杨家乃数百年大族,影响力几乎覆盖了整个东汉。
若是贾穆在此,定然会嗤笑杨家,可惜一个一心迎奉天子的关西大族,最终还是被曹阿瞒一刀斩了继承人!
然而眼下杨家对西凉军的态度,却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关西势力最终的发展!
李傕与贾诩尽皆犹豫了。
而此时,军营外收拾停当的贾穆,正一身儒服的伫立在李傕的行辕外,时不时翘首朝着大营里端望一下。
第一次见爹,他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