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一个女人正在描眉,皖绾上去,接过眉笔,替她描眉尾。
“近来可好?”
“还好。”月竹仰起脸回答,手抓着桌上的宝剑。
“你不用怕我,你忘了我们两个曾经的情分?”
拿起羊毛刷,轻轻扫过月竹的脸安抚,对月竹拿剑的举动表示好笑。
“再说,你觉得它能拦下我?”
“咚!”
剑被月竹丢在角落,打碎了一些瓶瓶罐罐,上面一片凌乱。
皖绾扶正那些瓶瓶罐罐,看向脾气依然冲动,受不了激将法的月竹,平和道:
“月竹,我来不是惹你生气的,只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过孩子?”
“没有。”
月竹神色不变道。
脚上的微微慌乱却让她暴露了她说谎的事实。
“我前几天看见一个孩子,你说奇不奇怪,她的眼睛里居然有月氏族标志,一些紫色的云。”
“说不定月氏还有遗孤,他们的孩子。”
插上珠花,月竹吸了口气,掩盖哭腔回答。
“月竹,我从百晓生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你要看吗?”拿出百晓生给的纸,上面清晰记载了月氏如何被灭,月竹这位月氏公主如何为仇人诞下孩子,又丢弃孩子的经过。
只要月竹伸手拿,她今日便能明白。
月竹天生的神力警告她不能拿,拿了会使她追悔莫及。
她一直以来都是遵循神力的指引,摇了摇头:“我不看。”
月竹的态度让皖绾感到意外,她把纸压在未干的胭脂下:
“看与不看是你的事,如果有一天你能想起你是为什么上平川山,又是为什么被赶出平川山,你最好看看。”
她不相信会有如此狠心的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不闻不问。
“那个孩子过的好吗?”
迟疑了一下,月竹问。
“她有了个父亲,身处鱼龙混杂之地。”
斐乐对她,不知是真好,还是利用,但月竹应该感谢斐乐给了斐斐生的机会。
“有亲人,便好。”
抹了一点胭脂在嘴上,脸上,月竹换上舞服,艳丽阿娜,打开房门往下面的欢呼声走去。
月竹也渴望亲人。
皖绾脸上不知该作何表情,转身离开。
风大力吹过,一瓶还未成型的胭脂倒了出来,浸湿了那封信,留下类似血一般的红。
月竹再上来,身边陪着客,自己去补胭脂时,看见那摊红,还有上面的月氏灭族惨状,脸上唰白,脑子里不断按下重启键,回放那天的惨状。
阿可(月竹的父皇)和阿姆(月竹的母亲)在她面前眼睁睁被燕国派来的将士砍下头颅,抛向空中,漫天飞舞的大雪也无法掩盖那日的罪恶,她的族人受到胁迫,宁死不屈,一个个在她面前被杀,血沿着大雪中央那条细细的沟壑,如生根成长的树木,一夜间盘根交错,布满月氏。
人渐渐没了,只剩下年仅十二岁的她,为了得到月氏族神力,他们将她囚禁,用野狼,猛虎威胁她,甚至在她十七岁那年,让人玷污了她。
当夜,她趁那人睡着,逃了出来,拖着破烂不堪的身体,冒着平川山的风雪,上了山,向平川老人求救,接待她的便是当时的学徒,芸神。
她如姐姐一样照顾着她,收她做了弟子,教她如何用药,使用自己的神力……那段时光,无疑是她最美好的回忆。
然而美好是短暂的,两个月后,她收到了晴天霹雳的消息。
她怀孕了!
回想起那日,她崩溃了,她拼命想要弄掉孩子。
因芸神却劝她留下。
她答应了,可在孩子出生一月以后,她受不了夜夜噩梦缠身,偷偷下山,亲手把孩子丢出了平川山。
平川老人知晓此事大怒,让芸神送她出山,说留不得她这种心狠手辣的人。
芸神为她奔波劳碌,组织茶溪谷弟子为她求情,她回来问她为什么丢了孩子?
她回答:我痛苦。
芸神没有多说,实则心里该是纠结的,给了她安身立命的钱,告诉她日后该如何生活,便把她送出了山,断绝了师徒关系。
刚出山的她,想要行医,却被那日玷污的人砸了医馆,差点二次侮辱。
幸好三皇子出现,救了她,处罚了那个人,带她回了三皇子府。
说对她一见钟情,给她王妃的待遇。
而后的温柔让她决定报答三皇子,在丞相的建议下做了这明月阁的清倌,替三皇子杀人出计,解忧……
指尖上的红胭脂,如同绽放在寒冬的梅花,坚强而不屈。
与看了信后痛苦崩溃的月竹形成对比,一滴眼泪,再次渲染书信。
喝醉酒的暗杀对象过来想要对月竹做什么,月竹端起那未凝固的胭脂,强灌下去,暗杀对象当场死亡,月竹松了手,发出喜悦的笑声,同泪水,鲜血混合,挥洒在整个房间。
“月竹?”
三皇子带着处理尸体的宫灯老师傅出现,担心月竹伤手。
月竹抹去眼泪,把纸揉作一团,震成灰烬,撒入红胭脂中,摇了摇胭脂瓶,假笑回头,迎了上去。
“你哭过?”
三皇子揉揉月竹红红的眼眶,轻轻吹了吹,心疼的扶她往圆凳上坐:
“来人,告诉老鸨月竹姑娘一月不挂牌。”
“郸郎?”不挂牌,是要她做什么吗?
“近日父皇派我去巡查江南,凑巧会路过你喜欢的胭脂铺,我想带你去看看,散散心。”
“……”月竹低头,死命拉扯手上的绣帕,心中如同绣帕,搅成了一团解不开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