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京畿大营由夜王接手,朝堂之上难得安静,东宫党羽消沉,苑王苏离闭门不出,军方在握,朝政独大,一时之间苏雾风头无二。
深秋的风吹的皇宫一地枯叶,往来宫人匆忙清扫身影单薄,偶然回头之间,却见自轩辕门一道黑影跑马宫道,马上骑兵甲胄染血手持青龙玄旗,高喝“边关加急”。
巍巍然宫城中萧瑟无声,只剩下空荡的马蹄声和着急报,金钟三声震天阙,各府官员扶帽撩袍急急入宫,议政殿内霎时间人挤人。
宦官手持拂尘唱到“夜王殿下到,诸臣噤言,宣边关使者入殿。”
龙椅之侧位,苏雾拂衣落座,广袖垂下,白玉蛟冠衔珠赤红,眉眼淡漠凌冽,平叙道:“一字不落原本报来。”
“九月初九,漠国偷渡越河,乘夜攻袭沂城,哨兵线被切断,我军仓促迎敌战死三万,败退历城,沂城失陷。”
骑兵单膝跪地,甲胄相撞“噗通”一声叩首于地再不肯起。
满殿大臣一言不发,三缄其口。
苏雾唇边一抹冷笑,伸手接过染血的青龙玄旗,目光缓缓扫过,挑眸看向半空,片刻信手掷于内侍怀中。
“封锁消息,谁敢将战报泄露,诛九族!”
“殿下,边关战况刻不容缓,臣请陈情天子,请夜王殿下请出陛下。”
礼部尚书叩首请陈,一众党派亲友亦附庸下跪,唯有晋国公一派端立大殿,不为所动。
“李尚书怕是没有听清夜王殿下说的话,殿下说泄露军情者,诛九族。”晋国公华袍一拂,一双鹰眸锐利如刃,冷冷开口。
“殿下,国将不国危难之际,争权夺势只能自毁长城,臣请殿下大局为重,即刻回禀陛下主持大局,发兵边关,抵御外敌。”李尚书双眸圆睁,一字一言掷地有声。
“放肆,李寄!殿下为君,你为臣,诽谤君上,出言不敬,可知该当何罪?”晋国公斥道一声,毫不客气的字字驳回。
苏雾静寂不言,起身缓缓走下高座,他不看晋国公,不看跪地愤懑的李寄,只看向叩地未起的将士。
“漠国多少兵力?”苏雾问。
“二十万。”将士答。
“何人领兵?”
“漠国太子寒晋桦监军,朱老将军为主帅。”
“历城可守几日?”
“至多……七日。”
苏雾眉心微锁,两笔批下一封黄绫丹书,“着人先行报信,援军七日必达。”
内侍双手接过,急急退下。
“传我钧令,京畿大营点兵十万,兵部即刻前往执行,户部粮草压后,全国征粮集粮。”
“诸位,可有异议?”苏雾传下王令,横眸如渊,落尾铿锵。
台下众人静默无言,皆不愿做出头之鸟。
苏雾极淡的抿唇一笑,“好,本王暂代摄国之职,圣旨一日未废,这朝堂一日便以本王为主,李寄,你若要死谏本王不拦,你跪在这大殿一刻本王便推迟发兵一刻,一朝诤臣,千古罪人,本王都成全于你。”
“殿下辅国,岂能如此儿戏。”李寄面色一白,咬牙恨道。
苏雾不答,吩咐道:“晋国公,李尚书年岁已高腿脚不便,劳您请李尚书起来。”
晋国公面色不虞,上前两步伸手抓住李寄臂膀,冷哼一声,“李尚书,起罢!”
李寄一手甩开晋国公,虽起身却依旧愤懑开口:“夜王千岁当真手腕高超,挟天子而令诸侯,李寄佩服。”
“挟天子而令诸侯。”苏雾默念出声,唇角一抹冷笑意味深长,挟天子啊,到底谁是挟天子令诸侯,恐是太子殿下在东宫坐不住了,既然如此想要这江山社稷,给他又何妨。
“云筝何在?”苏雾半阖眼眸问道。
“臣从三品宣德将军云筝。”一人着武将蓝袍出列,年纪甚轻却稳重淡定,不卑不亢跪下。
“你可愿边关迎敌,守我家国千里河山?”苏雾态度轻散,仿若不经心意随口一说。
一众大臣惴惴不安,心想夜王殿下果然不曾想极力对外,云筝虽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但到底年轻阅历不足,让他迎敌此战必输。
却见云筝并未理会众人议论,毫不犹疑的叩首一礼,坚定不移道:“臣愿意。”
“殿下,云将军可为将官却非帅才,殿下应再指派一人一同前去。”晋国公鹰眸一抹精光划过,事关国家存亡牵连己身他不得不进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苏雾抬眸,缓缓走回高坐,拂衣侧倚叹息,“本王何曾说过他是主帅……差不多,陛下的圣旨也该到了。”
他似喃喃自语却偏偏让众人都听得到,不待底下发问便又开口道:“晋国公。”
“臣在。”
“好好拦住郡主。”
“殿下何意?”晋国公眉心一锁,狐疑问道。
“圣旨到。”一声尖细的嗓音传来,大殿之外大总管李开言的手捧明黄圣旨而来。
“夜王苏雾接旨,边关动荡,家国不安,朕之五子多智多谋,文武兼修,特封兵马大元帅,领兵遣将,出征边疆,朝中之事交由东宫接理,钦此。”
李开言眼纹深皱笑的和蔼亲善,他两步上到大殿中央,道:“殿下,接旨吧。”
苏雾不答,依旧靠在椅上,半阖眼睑,仿佛置身事外,丝毫未曾理会。
反倒是晋国公怒火中烧,面色不豫,喝道:“荒唐,陛下病榻之中岂会下如此旨意,狗奴才休得胡言,小心汝之人头。”
李开言依旧含笑,冷哼一声道:“奴才贱命一条,夜王殿下若要处置自然毫无二话,但这圣旨却容不得置喙,要打要杀还请殿下接了圣旨再做明断。”
“你……”晋国公还欲争辩。
“打住。”苏雾一个手势,徐徐抬眼凝望圣旨,自阶上不紧不慢的走下。
“殿下……接旨吧。”李开言挑了挑眉,笑的眼纹愈深。
“李公公,很希望本王接旨?”苏雾移开停留圣旨上的目光,依旧未有丝毫下跪接旨之意。
“殿下,抗旨不遵杀头之罪。”李开言滴水不漏言辞恳切。
“哦?难道李公公不盼着本王被杀头?”苏雾饶有兴趣笑了,眼底一抹冷意如冰刃一显。
“老奴不敢。”李开言低头奉上圣旨,搪塞言辞。
苏雾抬手虚托在圣旨之下,“好,这圣旨本王接了。”
李开言一喜,迅速放下圣旨,刹那间,只听利刃入肉,“噗”的一声,鲜血喷溅,明黄圣旨不沾一滴的准确落入夜王手中。
“既然李公公自愿接旨以后任凭本王处置,那本王怎么好辜负他的一片好意,诸位大人可听真切了?”
苏雾手中一把明晃干净的匕首缓缓收入袖中,一手握着圣旨负手身后。
“边关暗探昨晚已将战情传入宫中,本王连夜已向父皇请旨亲赴边关,不退外敌,战死不归。”
沉闷的大殿一丝秋风扰过,卷起了他的衣袂,光线明暗下,炽烈如火,鲜艳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