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无声,转眼即逝,姑苏亦水天光未亮的时候就醒了,她向来少眠,只因时日无多并不想浪费在多余之事上边,但叶宸枫睡在外间,她既动不了,也没睡意,只能安静躺着。
他的呼吸均匀,偶尔掠过她的额头,浅浅痒痒,她侧了侧身,有些僵硬还有些不自在,因幼年遭遇,她向来反感别人亲近。
眼前人,长长睫毛剔羽分明,静谧沉睡,玉白肤色,修眉略扬,带着英挺的隽美,衣袍轻散,一段藕般的玉颈,她若有心只需一动手指,便可让他命殒在此……
她缓缓伸手,指尖落在他颈间,却鬼使神差的一路而上,停在他下颌,精致完美的弧线,再往上一抹浅浅红,微薄却诱人细尝……
倏而惊醒,她有些惊慌收手,却被另一只宽厚有力的掌心握住,温暖而细致的触感,似握住了她紊乱的心跳。
姑苏亦水目光掠过那依旧紧闭安憩的双眼,一抹苦涩笑意,她竟开始有了杂念,妄求那些有的没的,真是可笑,他有心,她有意,却注定一场虚梦,她想要的向来是千方百计也要握在手,何曾如此畏首畏尾过?
“亦水。”他缓缓睁眼,笑意含情,惺忪温存。
睁眼便能看到她,如身在梦中。
姑苏亦水未曾搭话,下床更衣,疏离漠然。
“过来用早膳。”叶宸枫更衣洗漱后,便令人送了早膳进来,见她收拾完了,便抿了茶水开口。
姑苏亦水从来不用早膳,一日只食中午一顿,见他开口,只能依言坐了过来。
他替她盛了糯米粉圆,布了碗筷,眼看便要亲自去喂。
姑苏亦水伸手夺了过来,“陛下,自重。”
她目光不轻不重睨他一眼,动了汤匙。
叶宸枫只一笑置之,他本就只是为了让她接过多吃两口,不出此下策,她必然不肯好好吃饭。
一盏茶后,销幻便守在了门口,姑苏亦水收了湛血剑便结账继续赶路,叶宸枫依旧不紧不慢的领着人追在其后。
姑苏亦水收拾了姑苏东昊后,再无顾忌,人马奔驰,直赶往穆国京城,隐凰城令牌在手,畅行无阻。
叶宸枫眼见她越赶路脚程越快,如同与时间赛跑。
前朝天隋江山分崩离析之际,隐凰城遣下兵将分疆裂土,后成平、穆、离三国,至今虽已过三百年,军政之权却依然握在隐凰城手中。
姑苏亦水入了京城便直往穆国皇宫而去。
城门守将见了手令,恭敬带路,命人传报绪帝,巍巍宫城,一片阴翳之色。
御书房内绪帝已显佝偻,目光却炯炯,幽深莫测的看向帘帐外的年轻人。
“是隐凰城的老五,当年杀了朱英的夜王?”绪帝眯了眼,尽力的想要看清红衣年轻人,似有深意一笑。
姑苏亦水三分笑意,疏离漠然,“隐凰城手令,穆国上下听从调遣。”
绪帝嗤笑了一声,迟缓点了点头,道:“自然。”
“下令,点兵十万,即刻赴抚国边境。”姑苏亦水勾唇冷笑,负手上前两步顾自落座。
老皇帝眯了眯一会儿,自袖中取出虎符,交了内侍递到外间,“也罢,总归都是隐凰城的兵,物归原主。”
姑苏亦水颔首,微不可察之处紧握衣袖,物归原主,归的理应是义父的,而不是姑苏上清。
她一言不发转身而出,第一步已经迈出,很快姑苏上清便会动手阻拦她,她必须赶在被他控制之前,制衡住平、穆、离三国人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到如今成败在此一举,势必不死不休。
时间,她需要时间,争分夺秒,两年已是极限。
她心有所思,漫不经心跟着内侍而出,未料回过神来已经在禁宫深处,心下一冷。
“好大的胆子。”她拂袖,目光逼视身前内侍官。
内侍官腿脚一软跪下,叩头战战兢兢道:“公子恕罪,宫中有命,奴才只是奉命行事,不敢不从。”
姑苏亦水面无表情扫过眼前亭廊,四角纱帐裹得严实,隐约有人影恍惚,她上前两步,并在入内,只负手开口。
“娘娘留在下脚步,有何贵干?”她目光漠然,冷笑无声。
身后内侍官早已悄然退下,一方楼阁之间竟空旷的了无一人。
纱帐内却传出两声稚童笑声,清亮悦耳,一道天青色瘦小身影,探出来一个脑袋,一双大眼滴溜溜转了几转,打量了姑苏亦水,眸光一亮,展开就手臂扑了上来。
姑苏亦水下意识一避,潋滟眸光冰冷,愠怒扫过纱帐与那少年。
少年不过八九岁年纪,养尊处优那见过如此冰冷目光,打了个冷颤,缩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希儿莫闹!”纱帐内一声无奈训斥,宫装凤钗,金穗流苏摇晃。
少年惶恐奔向纱帐内,依偎其侧软糯的喊了声,“母后。”
“你……莫要见怪,希儿只是太欢喜了……”女子开口斟酌踌躇,幽幽一声叹息,绵长苦涩。
姑苏亦水心中一空,突然有些难受,直觉告诉她不能久留,她捺下几分焦躁,“皇后娘娘自便,在下告辞。”
她转身就走,话音不染喜怒,背影冷漠。
“站住!”纱帐内女人微有灼泪,声音倏忽拔高,尾音轻颤,带着复杂隐晦的情感。
姑苏亦水脚步一顿,再次抬脚。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苏雾……苏雾……”
姑苏亦水被她喊破身份也惊讶,毫不动容转身,步伐坚定,唇畔一缕笑容讥讽中带着决绝。
身后的女人尖锐的声音已经被抛远,她面上如常,却有些痛苦的捂了心口,凭着记忆出了皇宫,脚步飞快。
叶宸枫一路跟随,直到出了皇宫才发现了她的异常。
“亦水。”他追上她,一手扶住她,隐入人潮又退至一处巷弄小院。
此处乃是承国线网的一处据点,他搂她入了房内软榻休息。
他倒了温水,扶她靠在枕上,有些担忧掠过她苍白脸色,三年前也是见她这般痛苦,显然身中剧毒,流出血液都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