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信什么天意,山拦劈山,水阻分水,毫无顾虑。
十成一击,“轰隆”一声,仿佛整个地下都晃了晃,碎石落地,烟土灰尘激荡飞扬。
宿衣捂住苏容口鼻,匆匆退至一侧,还真是,霸气侧漏啊,不好招惹,不好招惹。
他翻了个白眼,有些发愁,陛下这可怎么消受得起啊?
姑苏亦水淡然收手,周身纤尘不染,目光凝结在眼前,面色一沉。
坍塌的墙后,无数盏灯亮起,星火熠熠,点亮数不尽的宫阙成群,绵延不绝,天宫仙境般美轮美奂。
“这……这……”
宿衣抱着苏容冲上前来,说话都磕巴了,感慨万千,半天只得一句。
“夜王殿下,你家真有钱,竟然偷偷建了一座地宫,难不成要藏娇?”
姑苏亦水睨他一眼,心下已然凉了,走不出去了,这么大一座地宫,进去也会迷了方向撞上机关,还不如杀出去安全。
匆匆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人来了,再无避之的道理。
她转身,废墟之上横剑。
一双手却拉她肩膀,一跳跃下地宫,踉跄跌落。
姑苏亦水回头看到一无所知的宿衣,切齿隐怒,“你脑子呢?下来容易,怎么出去?”
宿衣“啊”了一声,僵硬的拍了拍怀里的苏容,小声嘟囔道:“你也没告诉我啊。”
她一言不发,睨了一眼上边,不及多想,转身便往地宫内走。
宿衣赶紧跟上,懊恼的皱眉,再不敢多嘴多舌。
姑苏亦水踏入地宫的一瞬间,无数道围墙交移,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可以想象,人在其中下一刻便是沦为肉泥。
她步伐轻盈,蜻蜓点水一掠而过,又伸手去抓宿衣,直奔未完全闭合的缝隙而去。
却见数道暗箭刁钻袭来,她被迫转身,内力起落冲撞,强行承了贯力,右侧肩胛骨微响一声错位。
疼痛一瞬间海潮浪涌,她却连眉头都没动,眼见飞墙逼近。
湛血剑一横,正正卡在前后两堵墙之间,精钢淬炼,神兵利器,巨力之下依旧笔直。
宿衣面色一喜,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见两堵墙又开始寸寸挪动起来。
他霍然抬眼,却见湛血剑依旧百摧不折,可两端却嵌入了墙面,碎石簌簌,重力之下,竟然要穿透两堵墙。
姑苏亦水亦是讶然,面色一寒,强行提起内力欲破墙,却发现打到墙上毫无反应。
墙面再推进,勉强只够人站下。
姑苏亦水有些难受窒息,自从当年被义父推入水中藏身之后,她便对幽闭空间排斥畏惧。
宿衣仓惶回头间察觉到她的不对,神色一肃,抬手便探向她的手,愕然睁大双眼,肩胛骨错位,她竟然如若无事人一般。
“你……”
他欲言又止,已然绝望。
姑苏亦水左手推开他,目光掠过前后距离,思虑之间,一抹冷戾流露。
既然已经到了绝境,左右一死,倒不如放手一搏,身前事还未算清,怎么能坐以待毙,这般死法,确实让人不甘心呐。
宿衣被她一扫之间,顿觉半只脚已踏入黄泉,不寒而栗。
她抬手抵在墙面上,周身内力流转,罡风如罩,锁眉凝神,眸眼轻阖。
方寸之内,空气迅速凝结,温度瞬间暴降。
冷,呵气成雾,宿衣怀抱苏容,紧紧护住,一个冷颤,牙关紧咬。
她眉心一抹细细朱砂色,原本的三千青丝乌墨,只是刹那间霜白尽染,心无旁骛调集真气,至阴至寒,功行化境。
自她掌心接触方寸,寒气凌冽逼人,空气中的湿寒水汽全部凝固,冰花炸裂,死死冻住机关,直到两堵墙再难前进分毫。
姑苏亦水微微睁眼,一口鲜血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喷溅而出,瘫软靠墙,两鬓华发浸湿,面色苍白如纸,唇色却殷红似血,妖冶孤魅。
宿衣如仰神迹,无以言表,他第一次佩服一个人,不同于对陛下的忠心臣服,只因她站在旁人可望不可即的高度。
便如同旅人,眼见悬天瀑布,飞泄万里,气势磅礴,油然而生的赞叹。
她就像是山巅的鹰,孤身而上,逐日而往,有着不惧万难的决心与意气,只要信念不灭,永远不甘折回。
机关内簧被冻,但这只能解燃眉之急,依旧无法脱困,只要她内力耗尽,等到冰封融解,还是死路一条。
姑苏亦水清醒的知道,已是穷途末路,山穷水尽。
但她却依旧不愿放弃,咬牙言道:“找机关。”
宿衣将苏容放下,神情肃穆,再无寻常嬉戏之色,一分一寸仔细探查。
卫烨站在四分五裂石壁上,掠过金碧辉煌的连绵宫宇,心下倏而一悸,莫名恐慌。
她怎么可能会选择下去,机关……
他迅速飞身而下,掠过数座宫殿檐角,轻功如风,魅影无形,直奔中心大殿的璇玑机关图而去。
机关内,姑苏亦水看着宿衣翻遍每一寸墙面,心下已然沉冷。
“不用找了,机关必然不在此处,应该在外边才能关闭。”
她声音有些虚弱,带着喑哑,闭上眼仿佛下一秒便会睡过去。
宿衣失望的环视周遭墙壁,颓然放弃。
“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被夹成肉泥陛下也不会放过我的。”
姑苏亦水已经听到了冰冻融化的水声,淡若清风一笑,不掺悲喜。
两道墙面逼近,迫在眉睫,她已无计可施。
死亡扑面,下一秒便是粉身碎骨。
电光火石间,轰然一声,机关戛然而止,墙壁斗转星移间交错更替,降落地下。
姑苏亦水失了倚力,踉跄间只来得及拔出湛血剑,柱剑半跪,伸手拭去唇角血迹。
“怎么回事?”宿衣心下警惕,事出反常,必然有诈。
他提剑站在前面,蹙眉望向团团围来的人马。
李光扫过中间三人,确认无误之后,俯身退开一条路。
卫烨抿唇,举步维艰,心中荒芜一片,一步迈出,自此后,寸草不生。
“亦水。”
姑苏亦水侧眸一眼,平静十分,华发三千,勾唇颦笑间,带着妖娆的清冷,几无温度开口。
“等很久了吧,阿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