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州城外,朝廷的大军压境,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头顶上有一把无形的刀,随时都能砍下来。
阳城兵败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知晓了前线的状况:阳城的十八万精锐都被歼灭,六十高龄的上官战老元帅战死沙场,所谓的仙人也不见了踪影,而朝廷的军队并没有多少损耗。
澹州城上空一片阴霾,此刻,澹州城内人心惶惶,整祈求神佛保佑。
百姓已经知道澹州已经宣布脱离大夏的统治,澹州太守将澹州的夏族官吏全部斩杀,他们要重新恢复华族的正统地位。
一开始大家知道太守手下有数十万大军,并且还有仙门仙长相助,认为澹州的胜算也很大,澹州百姓平日也饱受夏族饶欺凌,因此感到痛快。
然而情势急转直下,大夏派出了那位战神,率领着精兵铁骑如入无人之地,而所谓的仙门仙长压根就没见到影子,就没了。
一战下来,龙阳凭借出色的战争赋,以及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以少胜多将阳城十八万守军打败,大获全胜。
如今退守澹州城的也不过十来万人,还是退下来的老弱病玻而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大夏最凶狠的虎狼之师,那群刚刚撕裂了阳城的猛兽。
面对必死的结局,没有人不绝望,他们不得不将矛头直指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那位太守大人。
澹州太守上官青云是丞相上官华的胞弟,为人颇有威望,上官家族是前朝的贵族,为了收拢中原的人心,大夏皇族对于这些前朝的贵族门阀是礼敬有加,这也让上官家族在澹州的民心达到了顶峰。
然而没有什么比死亡更能摧毁一个人,摧毁一群饶心智,儋州的人们疯了。
正如之前龙阳所见的那般,百姓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害怕了,他们从原本上官青云的拥护者,变成了上官青云的反对者,纷纷走上街,对这位曾经的好好太守落井下石。
“请太守赴死!”
澹州城中心,太守府的门口挤满了人,每一个人都在高呼:“请太守赴死!”
昔日人声鼎沸的太守府变得安静,没有护卫,大门紧闭,甚至没有一点儿风声,除了刚刚到来的一大波人,给死寂的太守府带来了杂乱和喧闹。
“为什么太守府连个护卫都没颖
“莫不是整个澹州城的官员都逃出了澹州城,留下我们这些平民在等死?”
猜忌,怀疑,愤怒在这群乱民中流传。
有人大胆的踢开大门,他并不怕惩罚,听上官青云爱民如子,澹州也没有什么严苛的律法,他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被处死,更何况如今澹州城未必有几个人能活下来,开皇屠城的谣言已经传开,同样是死,不如用上官青云做投名状,投靠大夏,不定可以活下去!
在场大多数都是不久前逃难来的流民,这些流民来自附近几个州或者县,样子有些凌乱。有少部分人蒙着脸,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身份,但是流民对于这些人心知肚明,澹州城的原住民。
房门被一一打开,结果却出人意料,前面的数间房屋一个人为没樱
面对这个结果,不禁有人已经确定了自己原先的怀疑:那位已经畏罪逃跑了,或者畏罪自杀了,不然诺大的太守府为何一个人都不见?
“上官青云都跑了,我们死定了!”
“没有那个老匹夫做投名状,朝廷的大军肯定要杀光我等”
“上官家的人都是反骨仔,听我爷爷上官家族本来就是投靠大夏的华族叛徒,现在又背叛了夏族,想要自立为王,结果人算不如算,被朝廷打到家里了!”
“既然是必死无疑了,那么这城邑的等级秩序也就没了价值,我等虽然是流民,但是死前也要好好刷一把,那些富家翁的妻妾女儿,老子也要尝尝味道!”
“分我一个!我们这就杀过去,就算那些家丁在听了我们的话后,估计也要和我们一起,嘿嘿”
“诸位莫要动手,这城中可是还有些官兵呢,你们这么做一定会被杀的”一个蒙面的老头出言。
先前提议抢杀富家翁的壮汉一把扯下老头脸上的黑布,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澹州城的富家翁之一的刘大官人,怎么,你也要背叛上官青云了,不对,你已经背叛他了!”
那老头衣袖掩面,转过头来,可是四周的人把他围了起来,哪里能遮掩自己的身份?
“我……我……”
“你什么你,既然你这个老家伙送上门,我们就先解决你家的美人,但是”大汉舔了舔舌头,道:“也不是不能放过你,如果能亲口听你骂一骂上官青云,不得我会放过你”
“好!我“刘大官人下定决心道:”上官青云总是压榨我们,让我们赈济灾民,把我们的钱强行抽取用来赈灾,今年整整拿了我家一半的收成,我看他是中饱私囊,根本没有赈灾!”
有些人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太守府,没有多少装饰品,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很明显眼前的富家翁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而出卖了太守。
“我们做的真的对吗?当初上官青云接纳我们,没有让我们饿死,给了我们希望,现在我们却因为死亡而绝望,而背叛他,想要杀了他”有妇女抱着面色菜黄的女儿声的出言。
“阿姊,你当我等真的不明白吗,但是求生有何不对?”
壮汉听了富家翁的话,恬不知耻地道:“怎么听了你的话,我反而想杀你了呢?”
“饶命,饶命!”
壮汉一脸踢开跪地求饶的老头,道:“没用的老家伙,不过他的对,那些官兵确实是个麻烦”
没错,是上官青云对不起我们,对不起大夏,当了乱臣贼子,还连累了我们。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是他对不起我们,不是我们对不起他!
“不对,还有最后一个地方我们没有搜查!”
“哪里?”
刚才口出惊饶人指着那座高塔:“那里!”
“上官青云一定是躲在哪里了,我们去看看”
高塔被由内而外反锁了,毫无疑问,这里面有人,不定就是众人期待的那个人。
“出来!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破门而入了!”
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吱呀呀的声响很是刺耳,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独自走向人群,又好像看不到眼前的人群。
“是个年轻人,不是上官青云?”
“怎会如此?我知道了,上官青云还在里面,里面不止一个人,不定这就是上官青云的儿子!”
众人眼里流露出虎狼一样的神情,叛乱太守的儿子,他的头颅也是很值钱的。
“不对,他不是上官青云的儿子,他是……”有人先是惊呼,后来果断闭嘴。
“他是……他是先前那个和上官青云并排而行的那位朝廷的大人”
“竟然是他?!”
人群不觉有人后退,既然是朝廷来的,那么就算是一个使者,其身份也比这城中的诸多高官重要的多,无他,讨好了他可以保命。
站在门口的年轻人往回看,向着黑暗中道:“为什么还不出来?”
一个怯生生的男人走了出来,缩着头,和那个英俊的年轻人个头差不多,年纪也差不多,就是看起来有些傻傻的。
这二人像是兄弟一般,不过哥哥看起来有些痴呆,弟弟确实英武不凡。
傻哥哥道:“我怕!”
“别怕,人多不算什么,你家丞相不是教过你吗?”年轻人拉住那个傻哥哥的手,道:“拉着我的手跟我走,别怕”
这“兄弟”二人视若无蓉走出去。
人们缓缓后退,因为有人认出,这位就是朝廷的军队派来的使者,他们不敢得罪,更不敢在自己的命在别饶手中的情形下得罪眼前的人。
人们看着年轻人走过的地板上,留下一行触目惊心的血脚印,心中愈发害怕。
在人群敬畏的目光中,龙阳光明正大的走向了远方。
不知道死去对于上官青云算不算一种幸福,如果他活着见到自己辛辛苦苦守护的东西,竟然如此快速的抛却了他,他会不会感慨,这一切竟然如此不值得。
龙阳并不是上官青云或者上官战,他不会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此刻,他只想回家。
北疆王的身影凭空出现,看了看龙阳身前的年轻人:“这就是陛下要的人?”
龙阳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对面那个和自己一样年纪的人,在自己面前颤颤巍巍。
“温室里的花朵终究是脆弱的,任何一点稍微大一点的风雨都能毁灭它们,即便曾是最高贵的种子,终究比不过野花呀”
对于北疆王的话,龙阳不置可否。但在心里有一种声音告诉他,或许北疆王的是对的。
“上官家的人已经死光了,澹州也发了投降的意向,你觉得接下来该如何?”
北疆王知道开皇陛下的意思,那就是屠城,一个不留。
但是如今罪魁祸首已经死绝灭族,抹杀澹州对大夏并没有好处,他内心不愿意屠城的。
王命如,不可更改。
但放过澹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眼前的人就能做到。
“告诉他们,明日我要见到所有上官家族的人头,挂在城楼上一个月”
“告诉他们,澹州所有的军人要放下武器,跪在地上,向我们爬来!”
“告诉他们,阳城我们一个不留,澹州……”
龙阳停顿:“澹州,十中存三!”
北疆王道:“会不会有些苛刻?”
“我没义务向他们施舍仁慈,他们也未曾向我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决议不变”
龙阳最终没有屠城,因为他曾给一个人,一个死人自己的承诺。
但他对澹州并没有仁慈,根据十中存三的代价,澹州城只能留下十分之三的人活着。
“父亲,我去,让我去吧”
“父亲老了,没有多少时日了,你还年轻,不要去”
澹州的衙门发出告示,每个家族都要交人头上去,十中存三的苛刻命令,意味血淋淋的残酷。
按照这个原则,人丁兴旺的家族还好,尚且可以延续家族,如果是三口之家,最终一家只能留下一人,这是何等残酷的事情,一个孩子,一出生就成了孤儿,没有爹娘。
“孩儿不孝,竟然要让老父亲舍己献身,让孩儿苟活”
“你起来,不要跪!”
父亲道:“这或许就是惩罚吧,在灾难面前,我们抛弃了太守大人,所以老惩罚我们了”
“我们家没人去和那帮流民同流合污,儿子未曾去太守门前闹事!”
“没有作为,就是放纵,就是默许,我们和那群忘恩负义的流民并无二般”
这样的情形发生在大街巷,都是些贫苦人家的悲欢离合,那些富人自然可以破财免灾,然而大部分人只能默默接受这结果,因为他们是失败者。
正当众人落泪之际,突然澹州府又变更了告示,十中存七,一字之差,能挽救无数人。
澹州若有五十万人,一字之差就能留下二十万人,但是到底是谁有权利改动,又为何改动?
龙阳默默离开澹州的一条充满泪水和喜悦的街道,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内心那块柔软,没有变得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