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四章(1 / 1)柒柒小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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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了大殿,一路向东,既来凤栖,自当要去山门外寻一寻当年那株歪脖子桃树,方算不虚此行。

八月的凤栖,比凤凰山热络许多,我不过走了一截短路,就被晒得焦躁不堪。子画姐姐说昴日星君有当值打盹的癖习,我决定碰碰运气,随手捏了个风诀,三两朵乌云打天际一角气势汹汹前来,却也是勉勉强强将天上那只硕大的火盆子暂且遮住,得了几丝凉爽。

我暗道一声,今日运气不错。然这昴日星君脾气不好乃四海八方人尽皆知的事,若不能赶在他醒来前将一切复原,怕是要遭他报复。况我又很忌同人赔礼道歉,如何都耽搁不得。

还是捻个日行千里的诀好。

我心里正打着商量,一只小肉手凭空冒出来,拽着我裙摆卖力扯了扯。我略略吃了些惊,低头去看,淡蓝色的小人儿也正仰着头在望我,四目相对,他先开的口:“爹爹说,小姑母来凤栖是因惦念我才来的。”奶声奶气道。

我唔了一声,几万年不见,伍小岸都开始说谎哄骗小孩了,这世道果然是……嗯,变坏了。

“小姑母?”

那股蛮力仍在对我这条难得柔美的裙衫发起一阵强似一阵的攻击,我生怕它不堪重负被扯飞了出去,那可真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便挽起袖子屈膝蹲下,托腮将这孩子好生一番打量。

昨日乍看已惊觉他很似子墨,今日得巧他又换了一件子墨最常穿的淡蓝色长衫,以致我恍惚难分这小人是出自梦境还是当下,少不得要沉思沉思。

他这副性子急了些,松了我裙摆,又扑向我托腮的手,可劲摇晃着:“小姑母,山里有宝贝,我们一起去寻吧。”

伍小岸真真是没创意,尽拿些绥风当年搪塞我们的伎俩来哄这孩子,可见从小受何等教育是极其重要的,稍有不慎,就将子孙后代给祸害了。

被绥风祸害的伍小煜,这会子又哭上了。伍子墨当年也是这般,记不得他让我陪着同去寻个什么物什,碰巧我那日犯懒,不想去到床榻以外的地方探险,他揪着我的被子恳请,两行清泪划过那张漂亮的小脸,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我那会小还不懂得怜香惜玉是个什么东西,只晓得不能让这么个大活物杵在我困得要命的床头带劲嚎嚎,一拳下去,直接揍到他默默流泪。

那一觉,我睡得甚是香甜,子墨泪流得甚是伤怀,我醒后,忽地回心转意决定陪他去时,已是不见人影,被他趴过的褥子,湿漉漉一大片。

伍小煜哭得忒狠了些,我叹了叹,总不能故技重施,一拳揍得这小子哑口无言吧?

便是眉头深锁,很是惦念起仫崖的长处,姑且不论其他,好歹还可让我动动手,且无后顾之忧。省心得很。

我努力回想绥风当初是如何吓唬我的,这便抬起袖子替这泪人儿将泪拭了拭,学着绥风那般一脸严谨道:“小煜呀,你是男孩子,学女孩子哭闹,小心一夜醒来真成了个女孩子。”

他吸了吸鼻子,一双泪眼水晶晶的:“娘亲说过,小姑母是女孩子,却活得比男孩子还要粗糙,也没见小姑母长成个男孩子。”

我正忙着拭泪的袖子闻言,颤了颤,大嫂嘛,总总是外家人,岂能同她一般见识?

很是大度的将袖子收了收,再将伍小煜胖乎乎的小肉手握住了,柔柔一笑:“那你娘亲还说了些什么呀?”

伍小煜翻着眼珠子默了默神,我变出一把绸扇,轻轻给他扇了扇:“不急不急,小煜慢慢想,想好了再同小姑母说。”

“说了,小姑母可愿陪我去寻宝?”

我颔首浅笑:“这个自然。”

他嗯了一声,沉沉吐出口气:“娘亲还说,小姑母一天到晚满林子跑,旁人家是鸡犬不宁,凤凰居是山河不宁。还有子墨舅舅,不是打他就是凶他,若哪日没有将他欺负,定是得了更新鲜的玩意,一时忘了。”

我大汗滂沱,乌云亦难挡心头火热,便给自己也扇了两扇风,哈哈一声干笑:“你娘亲说得对,小姑母曾是个混世魔王,一门心思只知道欺负你子墨舅舅。行吧,你一吐为快了,小姑母也不能食言。只不过,你需记得替小姑母带句话给娘亲。”

“什么话?”

“小人才在人后说人。”

伍小煜呆了呆。

姨侄叙话,耽搁些许时辰,慎重起见,我举起绸扇用力一挥,那几朵遮光蔽日的乌云嗖的一下,便从哪来又回哪去了。

伍小煜到底是个孩子,很没见过世面的拍手惊呼。

我笑了笑,牵起他一手,继续往东走,谦虚谦虚:“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他一脸艳羡只管直勾勾盯着我手上绸扇不说话。

我斜了他一眼,将绸扇给了他,他甚是感激,全然不似昨夜初见时的怯怯,同我说的话也越渐多了。

我竖起耳朵走一路听一路,全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远不及他娘亲揶揄我的那些话来得火爆,也就懒得再听。

这孩子同子墨真真是从内至外的像,饶是连敏感,都如出一辙。我这厢懒得再听,他立刻换了话题,问我寻何等宝贝?

我闷了闷,倘若说寻一棵歪脖子桃花树,定会让他误认为我在诓他,根本无心带他寻宝。欺骗孩子幼小心灵,那是绥风的做派,我可不能助长这等歪风邪气贻害子孙后代。

嗯,要如何说,才能将一棵桃花树说得既委婉动听又有血有肉呢?

我很是苦恼。论及哄孩子,果然做不得娘亲那般细致。

记得是有一个夜里,确切来说,正是我得了金丝软枕头两日。我打小睡的是一只素净的麦麸枕,如今乍然换做金丝软枕,这就好比日日冲你摆出一张臭脸的人,忽有一天,给了你一个笑脸。莫名其妙的胆战心惊,愈发睡不着。

娘亲心疼幺女,索性丢下爹爹,连了小半月都与我同睡。

我的床那会还非黑玉大床,略略有几分窄,娘亲总是侧起半个身子,一手将我搂入怀中,一手捻把绸扇,时不时扇出一把清风,替我去去汗。

四个孩子,许是因了我天资匮乏,她待我总是极尽温柔。见我心情略有平复,她含了口笑,轻轻问我,可是舍不得子墨?

我嗯了一声,如实告诉她,我记恨子墨命好。平白无故得了师傅,平白无故离了凤凰山,平白无故入了花花世界,种种平白无故令我泪眼朦胧,自是没有好觉。

娘亲汗颜不已,同我淳淳教诲:“小柒呀,嫉妒乃魔鬼,你是堂堂正正的神女,可不能让魔鬼轻易就将心神给操控了。”

我哪听得进去,不依不饶说了大半夜,孜孜不倦的诋毁子墨如何如何不如我。

娘亲甚是无奈,汗颜汗颜也就习以为常的不汗颜了。眼睛阖了好几阖,捻着绸扇的手几经沉浮,终是沉了。

我愤愤不满,将她一把摇醒,她略感歉意,少不得又跟我讲一些体己话来赔罪。

“小柒呀,我素知你没心没肺,这本是极好的品性,可我又很是替你这个性子忧心。有些时候吧,该使的手段,就当使。就拿你爹爹来说,若非娘亲使了个歪脖子桃树一夜开花的手段,再又故意打上门同他寻死觅活的纠缠一场,哪还有你们兄妹四个的事?”

我觉得娘亲说得甚是在理,见识大长:“我记下了,日后谁若同我不对头,我必不能心慈手软,得使了手段还回去。”

娘亲讶讶,脸上蓦地升腾出一股孺子不可教也的辛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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