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乐得倒是舒坦，却累我好一场难堪。

既因那句“可是为了仫崖”，也因这句“我得多说些”。

生生让我这么个脸皮比野猪厚的人，心里打了千百个结，也做不出无事人般继续究根问底。

足见，山是一山还比一山高，这脸皮嘛，自然也就有一脸还比一脸厚。便是寻思，北笙面上蒙的这层皮，没有厚颜无耻强我十倍的功力，三倍亦还是有的。

总总是他大胜一筹。

干脆按下性子，随他一道端杯品茶。

这茶甚是奇妙，入口微苦，却渐饮渐甘，让人欲罢不能。等到一壶茶品完，口腔内壁不仅不似花茶先甜后涩，反余有回香几缕，作清心醒脑之用，甚好。

我品出了茶悟，自然就对这盅苦茶生出几分真情，末了，难免不喟叹一声，太子用茶，果然讲究。

回头想起他以茶喻己那番话，心口莫名一动，耳根脖子几处似打了鸡血，红出一片艳丽。

我晓得，想多了要坏事，可神思就是这么个东西，你晓得多想无益，拼了命的劝它莫要再想，它偏跟得了失心疯般，拼命去想。害人匪浅。

我慌里慌张将杯子搁在桌边一角，腾出手在耳根脖子两处摸索，滚烫灼人，且呈愈演愈烈之势。

北笙此人，素会多想，我这么个情况，不晓得要让他歪想编排到何等境界？

我不安的觑了他一眼，他整好用那双漂亮眼睛饶有趣味的将我瞧了又瞧。

一个激灵打我脑中闪过。

那夜，一心想要将北笙勾搭到手的青宸仙子，那双水灵灵的媚眼呦，几分痴缠几分浓情还有几分呼之欲出的迫切，不偏不倚，与北笙此刻看我的眼神，别无二致的巧。

忍不住在心里揶揄，身为太子，旁的不学，专跟狐狸学勾引，心思用错了地方，果真骇人。

我端起杯子，将最后一口茶仓皇吃下，暗自又道，虽用错了地方，对我却管用得紧。

这个想法一出，吓得我鸾心急冲，想多了果然要坏事。

为免闹出更大的坏事，我赶紧问了句正经话：“你说，仫崖的事瞒不了人，这话，我怎就听不明白？”

北笙瞧我瞧得正是惬意，乍然被问，再瞧我的眼神，已然把我当做煞风景中的那一“煞”。

只见他懒洋洋斜下一肩，单手支脸，似笑非笑间心不在焉：“小柒，若你我婚事与仫崖之事，只可二者选其一问，你决定问哪个？”

我撇了撇嘴，两件事我看得是一样重，玩二选一的把戏，摆明是不想我再问？便勾头绞着手，将我如何误碰的神脉封印，一五一十与他细细说了一遍。

“定是我二姐，让仫崖这孩子领了我的过。”细说之后，我婉转道，“想到惩戒仙官给仫崖的历练，我心里难免不酸楚。”

北笙一愣，带着尘埃落地的欣喜：“你选仫崖，那我是否能认为，你接受我二人定亲之事？”

我亦是一愣。

爹爹说，世间事，世间人，从来不是一场非黑即白的抉择。这个道理诚然是靠谱的。

譬如，我选择仫崖，并不代表我要认下婚事。况我也有耳闻，天君赐婚从无私下说说就定的先例。他的太子，他怎么也得将我先召去金銮殿见一见模样，万莫同我姨母一般，是个跛子。再问问修为，试试我机不机灵，诸如此类。

想来，若我表现出傻得无可救药，北笙心里千万个乐意，也抵不过天君眼里那一个不中意。

长篇大论一出，北笙顿是展露出受教良多的欣慰，口里不无感慨道：“天家婚事何等复杂，你能看得比我透彻，足以可见，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天君素重聪慧胜过女子容貌，小柒，我越来越觉得，你我便是书里写的那般，一对璧人，佳偶天成。”

本上仙不才，正经书不想看，北笙所提之书，倒是看了不少。自然晓得，书里写的，都是用来欺骗怀春少女，做不得真。便唔了唔，道：“北笙，也爱看戏？”

他略是一番思索，笑道：“你若爱看，日后我陪你去。”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我讪讪一笑，侧头望了望天，他抿笑浅笑，顺着我的目光也将天望了一望：“不若，今夜你就在相思一叶住下，明日再回凤凰山。”

今夜住下，那岂不真代表本上仙一心从了你？

哼，想得美。

“大哥同我讲了，天君的意思，不外乎是太子娶妃，一娶成双。”我笑道，“嗯，你给我腾了个相思一叶，那我倒要问问，你给青宸仙子腾的是相思呀还是相悦？”

我气他处处得意，故意提青宸恼他。

他果然面色一凝，云袖翻滚，桌子椅子茶壶茶杯一应物事当初是怎么来的，如今便是怎么走的，恼得有点出乎我意料。再见他凌空一跃，我就跟着被他施术腾空抱在了怀里。

算来，我被他摁在墙角抱过，被他强在床头抱过，就是没被他悬在半空里抱过，北笙这上天入地都要把我抱一抱的癖习，我竟是一点都不兴奋。

可见我这个人，于情事上，不兴花样迭出，只愿墨守成规。这便是我喜欢子墨的根源。

他安守本分的待我好，我就安守本分的记了七万年。

我不知，我是因想起子墨，还是因北笙将脸贴在我耳根处的一呼一吸，心神意乱得很。

“小柒，天君之位与你，我势在必得。可要攀上天君之位，总会有不尽如人意的事旁生斜出，我心里再是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

北笙将头埋在我肩上，话里几分无奈几分倔强，与我印象中总是意气风发的形象，出入极大。

“你放心。”又听他道，“不管天君属意谁，我的太子妃唯你不可。至于青宸，我只是娶了她，且我答应你，仅此一次。”

只是娶了她？难道，这还不够？

莫不是还要将她绝色倾城的姐姐也一并娶了，才叫皆大欢喜？

我糊涂得紧。

他说完这席话，方抬头来望我：“小柒，我的心思都在你这里，相思是你的，若有相悦，那也必是你的。日后，这种话不许你再讲来气我。”

模样生得好，就是好。

瞧北笙这一脸委屈的，唔，我见犹怜。

“嗯，嗯，我，我答应你便是。”

我怜着怜着，就丧失了理智。

北笙嘴角微微一扬：“你答应了，那便是你心里还有我。”

理智没了，就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欲哭无泪的支吾：“这个嘛~”支吾支吾，便没了下文。

他眼波流转：“蓬莱一见，我这颗心就随你一道走了。可我也看得出来，你那颗心，七万年前就割下一半让伍子墨带走了。”

胡说，我这么惜命一个人，再是爱谁，也不可能割一半心给他。伍子墨吧，我承认我心里有他，可也仅仅是有，伤感个万把年，自然就没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北笙果然是将我想得过分美好了。

“我只想告诉你，我不介意。”北笙腾出一只手，轻轻抚在我胸口，呢喃道：“你这，不是还有半颗吗？半颗足矣，我自信可让它重新长出一颗完整的，只有我的心来。”

啧啧，瞧这情话讲得，真真是要了本上仙这条小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