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笙果然多虑了。
不消片刻,仍是昨日那位美仙娥,轻声轻气的来了。
我寻思,此仙娥真身定是一只报喜鸟,两日连见她两面,皆是为着报喜。
眼见她一丝不苟拜完北笙,欲来寻我,我紧忙不做动弹,安然偎在美人榻里眯眼假寐,借以省却她同本上仙行礼跪拜,亦是省却本上仙修为不够受之有愧的心慌。
幸好她不较劲,真当我睡下了。
“绥风上神,现在何处?”北笙从她口中得了好消息,问话竟问出几分姹紫嫣红的愉悦。
我算是开了眼界。
想他与我不是没有玩闹过,开怀得意的模样也不曾少见,诚如这般,一腔喜悦宛若卯日星君冉冉腾起的光辉,藏都藏不住,实属罕见。
他这个模样,极似戏本上情犊初开的少年郎。我暗自默道。
“本太子想见见他。”前脚刚说见,后脚又马不停蹄的否了,“罢了,他若想见,便是他先到,哪还轮得到你先来。”
这情丝绵长的语气呦,幸好,我与北笙并非初识,否则,我便真要疑心他断上了我家那只老凤凰的袖,才这般的前后主意难定,颠三倒四。
报喜鸟仙娥显然就缺乏本上仙的气度与体谅,眼中尽是独一色的狐疑。
“我昨日着你挑选伺候相思一叶的宫女,还是莫去劳烦事务仙官。他定是要登记在册的,难免不被人瞧见,人多嘴杂,极易惹来闲言。不好不好。”
北笙以书击桌,改主意改到报喜鸟仙娥目瞪口呆。
“既然不从官路走,也就无需遵从礼数。伺候的人,不用八个,三个即可。”北笙又是一番琢磨。
报喜鸟仙娥半跪的身躯抖了抖,想到北笙曾自诩绝非一介刁难仙官仙娥的太子,如今看来,恐有几分言过其实。
报喜鸟,好惨一仙娥。
“人选嘛,不能不知根底。”北笙越琢磨越兴致高昂,“外头新进的总不若宫里老人好使,你也莫费心思,就从云秋海棠那些宫娥里面挑一挑吧。旁的都好说,唯有一样,紧着成熟稳定,谨言慎行的挑。小柒,不喜身边的人毛躁又多话。”
我何时有过这种偏好?
兔子仙还不够毛躁?还不够话多?
北笙怕是见不得我同人融洽,才故意将我描绘成一刁钻难相处的神仙。这个用意,委实没有必要,我再亲善,也抢不走他的风头。
报喜鸟仙娥喏喏应下,颤颤巍巍撤去后,我刚好翻了个身,北笙侧眉一笑,人就从稳坐太师椅变成稳坐美人榻。
我赶忙又往榻内翻了一圈,他只是望着,不似在凤栖,我退一步他进一步,毫无道理可讲的步步紧逼。眼下这个距离,整好两人宽,我觉得就很好,他应当也不觉得坏,我见他一笑,就笑出了八颗白上牙。
“你这么个嗜睡的人,竟也舍得一宿不眠?”睡眼惺忪让他这么一打趣,直接打到神思清明,愕然道:“你怎知我一宿未眠?”
“你这表情,便是冤枉我了。”他不带一丝停顿,“我不过是夜半从凤凰山回来,路过相思一叶,莫要将我想歪了。”
我舌头咋了咋:“本上仙修为确是如戏本上唱的,十有八九的不尽如人意。可戏本上还讲过,百无一用是书生。本上仙不才,做不得书生,也就不到百无一用的地步。”
北笙点点头,八颗白上牙继续晃到我眼花:“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好奇你长了个什么本事?”
说完,冲我挤了挤眉。
这神来一笔,就似一根棒槌无情槌在我脑门上,电光火石里,昨夜琴棋书画之事一股脑涌现,令我顿是面红耳赤,气势瞬间矮了半截,虚虚笑道:“旁的本事不提也罢,唯独这记事的本领,尚可尚可。”
他仍是饱含质疑的笑望我,我咳了咳,硬着头皮解释:“我虽非子书姐姐记忆超群,然在两三日听到的新奇事,也还没有记不住的。”
譬如,昨日桀訸领我从后门入,后门开在北角。这少年许是日日天上飞着,背上有个指路人,不需一颗能辨东南西北的脑子。我二人从北角进,他领我一路往东,见识完云秋海棠的大气磅礴,再绕去南门,欣赏了一把湖光山色鸟语花香,最后才回到西落的相思一叶。
这路,顺得是不是有点远?
再说这小偏殿,人少僻静,与我脾胃倒也合宜。只是,领略完一路的美景,乍然见到这么个地,难免要觉得寒酸与简陋。
我,我辗转难眠一夜怎么啦?
“小柒,你愿同我计较~”北笙捏了捏我红润嫩白的脸颊,笑得宛若一孩童,“真好。”
我微微一愕。
平日里,绥风最怕我同他计较,每每我一计较,不是揶揄我小气就是讥讽我狭隘,现今看来,计不计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同谁计较。
不若,北笙亦不会赞一句:真好。
“神州殿的布局与其他宫殿不同,正门朝东开,后门却在北角,四面再无侧门,且北角那张后门,虽有天兵把守,实则从未开过,形同虚设。昨日,是它近十万年来开的头回。”
唔,这不就与下界挤破脑袋走后门的心思如出一辙了?
后门难走,天族太子的后门难上加难。
北笙大抵是想同我表达这么个意思。
我紧着再往下听,话锋却已转了风向。
“天君的意思,你我婚事还是要等到你飞升上神后,再择日去办。我并非心急,唯有几许夜长梦多的担忧。小柒,琴棋书画你不会便不会,然这上神之位,即便不是天君允你我成婚的条件,你也是要修的。既然早晚都要做修,何不趁早修?”
我倒吸一口凉气:“北笙,你的意思不会是我要真嫁吧?”
他一愣,笑着打哈哈:“你说过要给我打桃花,昨日那朵桃花,你不仅不替我打,反还生出招惹之心,你说你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人,如何笃定日后你就还如今日这般不愿嫁我?”
这个变数倒也不无可能,笃不定北笙日后就不愿娶我了呢?
便是眉头轻轻一锁,半疑半惑道:“我何时给你招过桃花?”
他抿嘴笑出浅浅梨涡,将我另一侧脸颊又捏了捏,柔声责问:“瑶池仙子的天泉盈露岂是她送来就可收下的?”
“送上门的礼不收,那同鸭子煮熟又飞了有何分别?”我苟同不得。
北笙叹了叹:“我今日收她的,改日再回一个,这礼来礼去的,让旁人见了,可不是鸭子。”
九霄云天的神仙果然八卦!
我讪讪一笑:“莫非这就叫私相授受?见识了见识了,日后我定当谨慎些。”
北笙欣慰不已:“你能这么贤惠,我便放心了。”
这,这便宜占的~我神色慌了慌:“我万事都依了你,相助仫崖的法子,你是否能说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