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北笙长长久久揪着这个笑话与我不放,临到南天门前,大费一番周章同他解释:“你让我偷偷摸摸来去,我记着你的话,方提蓬莱。哪就晓得,撞上一个不长眼的神仙。”
北笙眼里似信非信,脸上似笑非笑:“听着像怪夏元神君不长眼,实则是怨我笑话。小柒,你这不够直率坦诚的性子是随了谁?”
我吞了口唾沫,笑得不太爽快:“太子殿下耳聪目明,佩服佩服。”
北笙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我的敬意。
过南天门时,穷奇乖巧坐于一侧,背靠一根威严壮观的白玉雕龙擎天柱,两只眼睛直愣愣望天。
我与北笙打它眼前走过,就似两片浮云袅袅飘去般,惹不起它注目。
我扯了扯北笙的宽口大袖,半压着嗓子道:“你确定穷奇老兄真是积食?而非脑积水?”
北笙浑身上下抖了抖,当我二人是浮云的穷奇亦跟着抖了抖。
从南天门踩着云团直下人界,可快可慢,若照北笙这个速度来估算,足要三个时辰。我一身懒骨,如何都站不住三个时辰,不到半个时辰,盘膝一屁股坐在云团上。北笙见了,现学了我的姿势在对面盘下膝去。
闲着亦是无聊,便捡了些琐事与北笙唠起嗑来。
“你我有了婚约,你身边那些个桃花,便是没有我去打,只怕也要兀自凋零。”我道。
北笙不予认同,眉毛眼睛一齐冲我发力:“卸磨杀驴也不是这么卸这么杀的。”
我调皮的冲他眨了眨眼:“不过是闲聊,你当真做什么?本上仙别的本事没有,一颗信守承诺的恒心还是有的,你大可放心。甭管是桃花还是梨花,只要是花,本上仙必将它打到原形毕露,再不敢多瞅你一眼。”
“嗯,这股狠劲才叫太子妃风范。”北笙少有的赞许道。
我虚虚一笑,八卦玲珑心拦也拦不住:“提及此事,我心里整好有一问。你让我住却不让青宸仙子住,日后天君或是陌阡晓得了,会不会与我为难?”
北笙笑着反问:“你可会怕?”
我脊背僵上一僵,让天君揪住小辫子日日的为难,还会有不怕的?双目瞬失神采,可怜兮兮道:“我瞧着神州殿尚是宽敞,且还有几个空着不住人的偏殿。不若,就派人整出一个给青宸。早晚都是你要娶进神州殿的人,喜事嘛,自然是宜早不宜晚。”
北笙淡淡的淡淡的敛起嘴角那丝浅笑:“你这个提议不无道理。虽说要将我得罪,却讨好了天君又笼络了陌阡。嗯,利大于弊,你是不吃亏。”
这一本正经的挤兑,咯得我心慌慌,谦虚道:“家和万事兴,你冤枉我了。”
“你也冤枉我了。”北笙扭过头去,望着云山云海,浅浅道,“我答应娶一位陌阡侧妃不假,可并未答应将这位侧妃娶进神州殿。”
这又是何道理?莫非……
“想不到你除了神州殿,还有其他别殿。有钱人就是气派。”我啧了啧。
北笙听罢,嘴角上下的抽了两抽,我瞧在眼里,忧在心底,很怕他抽出一个歪嘴斜眼的结果来。
幸好,周宅到了。
北笙收起云团,带我一路隐身去见仫崖凡间娘亲。
“她娘家姓李,在家排行老三,未出阁前,家人都叫她李三姐。你住到周宅后,直接称她三姐即可。”北笙细细与我做着交代,“周家老爷去世后,三姐便靠周家祖上留的几分田地为生,勉强倒也过得去。你去了,便多添一张口,未免她嫌弃,我将你设定成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女子,负责教导仫崖读书习字。”
这么误人子弟的设定,亏你想的出来。
我搓着手,支支吾吾:“要不,将我设定成带着巨额财产前来寻觅良缘的表妹?”提到良缘,我语速顺畅多了,巴巴又加上一句:“这良缘最好是一状元郎。”
北笙斜了我一眼:“你这是怂恿我给自己编一顶绿帽吗?”
哎呀,忘了还有这层关系。
紧忙打了个哈哈:“玩笑,玩笑而且。”
三姐贴身侍奉的婢子,叫云丫,粗使老婆子许久不用真名,里里外外都称她一声刘妈妈,刘是夫家姓。
叩门前,北笙不忘收了我法力,再给我换上一身叫花子装扮。临了,还要往我脸上抹出几道黑手印:“你是逃荒来此,必得这么扮着,才可令人信服。”他说这话时笑得贼诡异,我便疑心他是故意为之。
定是小媳妇的气还未散尽。我暗叹一声。
等到刘妈妈打开周宅大门,我照着戏本上演的那套,噗通一声跌倒在门槛里,口里絮絮叨叨念着,双亲饿死,弟妹走散,无可奈何唯有投奔三姐姐云云。
刘妈妈人到中年,生得一脸沟壑,哭起来比我还狠,说是夫人一早就听说了,心里挂念得紧,表小姐快快请起,随老奴去见夫人。
我初次演戏,方方面面格外注意,眼见刘妈妈都哭得死去活来,我委实不能干看着,便应景的跟着她哭上一哭。
李三姐天生一张慈悲为怀的脸,我前脚刚入院子,她后脚就让云丫搀着迎了出来,见了我这副光景,与我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本上仙八万年流的泪都不及今日多。哭得我好累。
抱头痛哭的戏码演完后,三姐紧着让刘妈妈烧来洗澡水,又让云丫伺候我更衣沐浴,等我收拾妥当出来,已到晚膳。
四岁的仫崖眉眼略开,显有几分神采。
我与他在饭桌上这一见,风平浪静,他乖巧称我一声姨母。三姐喜笑颜开,夸我学识好,让他同我好好学。
我口里谬赞谬赞的说着,心里卖力埋怨,仫崖做仙做人皆是一样的白眼狼。
不过一年光景,就将我给忘了。
第二日,我睡得正当时,一只没有感情的手,将我一把晃醒。我唉声叹气,勉强拉开眼皮一看,北笙?
人就弹跳着一跃而起,四处张望张望,确定不是睡在相思一叶后,方缓下神来。
“你,你为何会来?”我警惕道。
北笙望着我叹气:“下界女子比不得神仙逍遥,尤是这小门小户中的女子所受制约更甚。旁的不说,光你这日晒三竿方起的习性就留不得。”
我素来重养生,凤凰山八万年,躲懒赖床的日子屈指可数。如今到他口中,竟成习性,可见南橘北枳不是没有道理。
我悲痛道:“水土不服,我亦是不想的。”北笙一阵木然,我伸手打了个哈欠,回来一瞧,北笙脸上那份木然仍在,只好换做一副讨好的笑脸同他道:“你说的都对,既已投身做人,就当舍了神仙那些习性。我改,我改还不成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