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棋之话,逐字逐句拆开去品,可信度颇高。
诚然,我是一个胸无闲情别致的奇女子,懒得去品。况我吃了前凸后翘的闷亏,正欲欲跃试的要在情事上摆她一道。
是以,礼尚往来。
便凝了凝眉:“你若真这么本事,山里那只老凤凰又怎会长长久久的不要你吖?”
伍子棋无比矫健的身姿,虚虚一晃,手中那柄花开富贵的锦扇宛若被她掐了人中,咔嚓咔嚓作响。
我心头巨震,糟糕,一时得意忘形,摆狠了。
“伍,伍子棋,我,我伍小柒可是连绥风都,都舍不得动一根指头的宝,宝贝疙瘩。你,你悠着点。”我速速认了个怂。
伍子棋哼哼唧唧,初初变形的锦扇在她手里时开时关,来回耍了恐有小半个时辰,才听她调侃:“绥风吖?可是那个长长久久不肯要我的男人?”
爹爹说,相由心生,世间恶人实乃一个模样。
我觉得爹爹此言甚是。
只不过,一个模样的,除了恶人,还有锱铢必较者。现下,我望伍子棋,就望出了伍小芷的神韵。
可我家伍小芷,尚还晓得畏惧我哭着跑去找娘亲告状,可说半输半赢;遥忆当年,这尊金佛训我训得虽是少了些,然哪一回,又不是实打实的真训?
半点轻松也莫想讨到。便估摸着,我怕是要同后院那些待宰的飞禽走兽一般,须在她手上蒙个难。
“姨母?你们在做什么?”
我正琢磨,如何将这个难,蒙得体面点。仫崖大小子忽地从拐角处睡眼惺忪冒了出来,揉着肚子满腔委屈:“我饿。姨母,我饿。”
伍子棋一见这小人,面上豁然晴朗。
我掐指一算,想起这才是二人真正意义上的首见。难怪伍子棋要敛起一脸凶相。
且见她收了锦扇,故作娇情的咬着扇叶支吾:“你,你是,你是谁家的孩子?”我傻了一把眼。
笑笑,替仫崖答了句:“凤凰山的。”
伍子棋慨叹声长,露出一脸喜色,丢下我,专心致志跑去同仫崖说话:“你是凤凰?”
仫崖怯生生的摇摇头。
伍子棋嗞了一声:“你是孔雀?”又问。
仫崖委屈的摇摇头。
伍子棋嗯嗯:“那你定是一只大鹏。”再道。
让人认作飞禽,本就是极其委屈的事,且还是些闻所未闻稀里古怪的飞禽,难怪仫崖会抑制不住心中悲凉,哇哇大哭:“姨母姨母,这只狐狸要吃周生。姨母姨母,救救周生。”
狐狸?
伍子棋觑了我一眼,我才记起自个是只狐狸的事,紧忙打了个哈哈:“狐狸漂亮,我家周生见着漂亮女子,才称狐狸。”
伍子棋接受得十分勉强:“莫哭莫哭,姨母不过是见你生得几分像我家小弟,才故意逗你玩,并非真不晓得你是哪个。”
话毕,张开两手想要去哄仫崖。
仫崖完美避开,跌跌撞撞跑到我怀里,继续嚎啕:“姨母姨母,狐狸要吃周生。”
“姨母姨母,救救周生。”
仫崖呀仫崖,等你回归神位后,你可莫要后悔你今日所作所为才好。我暗自好笑。
伸手抱他在怀,于他后背轻轻拍了拍,好减缓几分焦躁,再说了些悄悄话,方将他哄到心平气和。
他摸着眼泪同我小声泣道:“姨母,周生饿。”
这倒是个问题。
我肚子饿着,尚可忍忍。可仫崖才四岁,醉酒前就是饿的,醒来后,仍让他忍饥挨饿,委实残忍了些。
转头与伍子棋打探厨子的事,伍子棋挑起扇骨,望了回天:“大约,快了。”
她这么说,便是一时半会还到不了。
回头又轻声细气的哄仫崖:“周生乖,厨子一到,姨母定让你吃饱喝足,再不受饿。”
仫崖憋着一泡眼泪,忿忿:“睡去之前,姨母也是这样讲的。”
“周生呀~”我端了一把竹椅坐下,将他圈在胸前,探出一手在他湿漉漉的鬓角处轻轻抚了抚,言近旨远淳淳善诱,“夫子没教你,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道理吗?”
仫崖两只肩膀一耸一耸,道:“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嗯,我家周生长学问了。”我在他肉嘟嘟的哭脸上重重捏了一把,“既是长学问了,那你倒来评评理。姨母是女子,你是小人,咱们合着就是一伙的。一伙的还这般互揪前事窝里斗狠,有什么道理?”
仫崖果真饱含泪珠,如同思考人生一般,认真思考着。
少顷,他抬头又来望我,脸上不单委屈,还夹着心酸。
我这开导劝解,作用好似不甚大。
“我饿,姨母。”
呃,果然是白费了。
伍子棋备受仫崖嫌弃,甚沮丧,千方百计想要与仫崖亲近,早无心计较我口不择言的错失。
听仫崖一门心思囔饿,紧忙将手中锦扇一摇,超凡脱俗的甩来半坛酒:“既是我凤凰山的儿女,岂有不喝酒的道理?来,喝了它,姨母保准你痛快,再不晓得饿。”
“姨母姨母,这只嘴角冒白泡的狐狸好搞笑哦。肚子饿都不吃饭呐。”
这个……这个嘛……
我风中凌乱的笑笑:“子棋姐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到底是拗不过仫崖的肚子饿,苦于不能在下界施法骗人的规矩,伍子棋只好派麻子仁兄扛上一坛酒,去隔壁武大郎烧饼铺子换回三斤大饼。
这武大郎定然是个实诚人,三斤大饼愣是不缺半两。
我望了望小山高的烧饼垛子,吓得着实不轻。
便是饿,也没这么个投食法。
况仫崖的饭量,一块管饱,而我又嫌饼里没放芝麻,勉勉强强吃了半块也就懒得再吃。
眼见剩的比吃的多,伍子棋皱眉将麻子仁兄呵斥了一通:“长点脑子吧,没人爱吃烧饼。”
仫崖拢着手在我耳畔细语:“姨母姨母,这只狐狸好搞笑哦。要换烧饼的明明是她嘛。”
这个……这个嘛……
我风中凌乱的笑笑:“子棋姐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麻子仁兄憨憨不便言语,三斤大饼还是便宜了后院那些子禽兽。
离午膳尚还有一截尾巴时,酒馆响起一阵敲门声。
伍子棋以为奇,打发麻子仁兄前去一看,才晓得是北笙口中的夫子前来接仫崖。
我虽舍不得,可仫崖到底是来历劫的,若日日让我这么宠着,对他反而无益,便同他说了些难分难舍的话,就让夫子将他带走了。
省却那小人,我也得了些闲情可以吃口茶。
“知根知底的厨子,我当也认得吧?”我后知后觉道。
伍子棋拔下一根凤凰羽毛,像簪花般簪在了发髻里,笑眯眯道:“岂止认得,你对他,亦是知根知底的。”
我手一抖,杯子啪的一声就掉到地上碎出一派四分五裂的惨状。
“你,你莫不是让……”
伍子棋同我心有灵犀,含了一口笑在嘴:“是了,正是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