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风抿嘴轻轻一笑,当真言归正传说回正事。
我瞧绥风素日也算个言简意赅的神仙,今日却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似换了个人般。不管说到谁,总要扯出一个萝卜带出一坑泥巴,深深浅浅讲上许多。
他这么个讲法,于我此刻的急躁,简直是个折磨,惨绝人寰的折磨。
我将牙磨上一磨,捡着有用的话听了几十耳,方将来龙去脉听出龙头是龙头,脉尾是脉尾,恍若大悟。
此事,还须从北笙说起。
他为防错娶非人,用了十足十的诚意,哄得绥风这只轻易不招惹凡尘俗事的老凤凰,殷勤到一日一趟的往九霄云天跑。
金銮殿上的天君老儿许是被绥风这股子蹚浑水也蹚得甘之如饴的热忱,傻乎乎的感动了。
是不是感动,我也仅是猜测。兴许,就是烦了。深究不得。
总之这二人,唇红齿白一番商议后,将本上仙定给北笙做太子妃,陌阡青宸狐狸为侧妃。因爹爹娘亲行踪难测,才未霸蛮敲定婚期。
绥风以是功德圆满,一举辞别天君老儿,便召来一团祥云,踩着匆匆回了凤凰山。
却是忘了。有些人老了,就爱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难免不会做出反口之事来。譬如,天君老儿。
我去下界后,神州殿惊闻出了一个叛徒。
这叛徒忒有意思,军机秘事不泄,独独将我与北笙密谋为仫崖改命的鸡毛蒜皮,密告了天君老儿。
未来太子妃怂恿太子触犯天规,扰乱天庭秩序。这么大一顶帽子施施然扣下来,我这未来太子妃的坏名声一夕之间便在九霄云天大噪特噪。
天君老儿一气之下,将火带到了金銮殿上。这把火,虽未指名道姓,可爹爹教子无方的流言,到底还是口口相说的传开了。
流言这个东西,一旦有了,若不将你传得离奇古怪,或是惊世骇俗,必不会罢休。
本上仙幸运得很,既被传得离奇古怪又被传得惊世骇俗,只差那么一丁点,便可人神共愤。这么一个女子,莫说太子妃,便是寻常家世清白的男子亦怕娶回去祸害祖宗十八代。
天君老儿的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北笙哪里肯?受完当日份雷劈,直接跑去金銮殿外跪着不肯起。
我听到这里,鼻子竟是一酸,心头竟是一暖。不晓得说什么好。
只晓得金銮殿里一众神仙,唯独拓芜神君赶去劝和。
提及拓芜神君,绥风果然吃了一口润喉茶,多讲了一些。说是自打恣冉上神去了西山后,这位大皇子便再无心朝政,几次三番求请天君,去了要职,换回一份闲差,经常的闭门不出,或是闭门谢客。有关拓芜神君闭的并非门亦非客,乃是北笙太子的传言亦就传得风生水起。
他此番出手,足可见传言这个东西,委实不能信。
翌日,金銮殿便传出天君亲封孔雀公主为太子妃的消息。至于凤帝幺妹,倘若她愿意,神州殿的侧妃也还可许她一个。
绥风万事没有上过心,此事,他倒上心得紧。不过是略有耳闻,就踩了团比乌鸦还黑的云冲去了九霄云天。
等晓得那个被天君亲封为太子妃的孔雀公主,正是本上仙我后,这只老凤凰竟童心未泯的等着看我笑话。
幸好本上仙足智多谋,一早就将闹出的笑话毁尸灭了迹。
我窃喜得很。
听墙角,固然是以能听到风花雪月的事,才有感韵味。然我今日,能听到这些墙角,亦不算亏。
正要带上这一肚子收获,寻白泽讨吃的去,却见绥风放下杯子,将伍子棋多情的望上一望:“有些事,说了尽可当做没说;有些事,怕是不行。譬如,你束发的手艺,唔,又精进了。”
顿被骇到一惊,转头去看伍子棋,她亦是一惊。
“就是不知你掌勺的本事可也一并精进了?”
绥风盯着伍子棋脸上惊起的两片红霞又道,这两片红霞,我瞧着竟有几分可爱,不晓得瞧在他眼里又如何?
“那,那我去试试。”伍子棋惊上一惊后,回过神时,十分的娇羞。
绥风颔颔首,十分娇羞的伍子棋蜜糖似的笑了笑,两手各捏一边裙角屁颠屁颠跑了。
我望了望屋檐上的瓦砾,委实想不出四海八方九霄尚还有一道菜,能是她伍子棋烧出来见人的。
便是一叹。
“你这一叹,是叹我故事讲得不好,还是叹伍子棋烧得一手下不去口的好饭菜?”咦?他,他这……我眉头一皱,心生疑惑。绥风却是淡定的往我藏身之处瞟来一眼,“还不出来?”
顿是灵光一闪,悟道了。
这老家伙,原是同我做戏!害我白白惊吓一场。
我咳了咳,掏出鸳鸯刺绣的团扇,一面摇,一面从墙角走上前去:“你这老凤凰,就不怕戏过了头,惹火上身?”我不怀好意的笑了一笑。
绥风凤眼微微一扬,我手里扇得正是春风得意的团扇,乍然变作一把长梳。
“替我把发束好。”他吩咐的时候,已经动手取下发髻上的玉冠,被伍子棋束得高高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子棋许久不给男子束发,手艺还是生疏了些。”
刚刚不晓得是谁夸赞人家束发的手艺又精进了?
我嘟了嘟嘴,捏着长梳,磨磨蹭蹭走到他身后。
绥风向来没有让旁人束发的习惯。偶尔心情不好,才会指使我替他束上一束。这个频率,大概是每月出现三两日。听闻下界女子成年后,每月会有三两日心情浮躁到不愿理事,称以月事。
不晓得绥风这个懒毛病,是不是也可称作月事?
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方将绥风一头散发,又束回到伍子棋摆弄过的样式。他照镜子的时候,我总担心他要不满意。便偷偷瞄了一眼,却猝不及防的撞上了镜中那双笑眯眯的凤眼,唯有心虚的笑笑。
“子棋姐姐久不练手,略显生疏不假,可这个发式,却是真的好,与你这副风流倜傥的胚子,再是相配不过了。你若真嫌弃,那便拆了自个束。”说罢,我将长梳又变回鸳鸯团扇,盯着扇面上的鸳鸯,语气骤然冷却,“不准再动我的鸳鸯扇子。”恶狠狠道。
“小没良心的。”
绥风放下镜子,笑了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