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风这个故事但有点长,有点离奇,有点曲折。
我俯下身子将手探入湖里,叹息就同水面上被惊扰的波纹,一圈又一圈。
白泽其人其事呦,真真是可怜又可悲。
有一年,我偷看过一个有关神君与魔族细作情事的戏本本,就在我看到最精彩隆重的部分时,让路过的子墨爹爹瞧见了,他神情严肃的从我手中将书收缴后,又神情严肃的藏了起来。
我翻箱倒柜寻了许久,愣是没有寻出半点痕迹,唯有真心实意的跑去同他百般恳求。素日最好说话的一个人,那日却极不通情理,非但不可怜我求学若渴的心情,还出言将我狠狠训斥了一通。
此事,我从前是耿耿于怀的,如今,亦是一样的耿耿于怀着。
就是这么一件让我耿耿于怀到刻骨铭心的遗憾事,竟也有峰回路转的一日。
我哪里会晓得,这位神君就是白泽。
便于心底重重喟叹一声,神仙与神仙之间,除了情缘、孽缘可令人不胜唏嘘外,这莫名其妙的故事缘,亦是妙不可言得很呀。
如今既又提及那本书,我就不得不再夸夸那本书的作者。
那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写书写得同养儿一般,不仅讲究人物对白,细节掌控,还十分的注意节奏,把握高潮。
可算是我历年来品读的最佳之作。
加之我那会,正是怀春之初,对情情爱爱的风月事有着欲罢不能的迷恋,品读一路,大有酣畅淋漓之感,自然就读得比以往任何一个戏本本都要入心、入神、入脑。
如今,我亦可算得上阅书无数的风月高手,却对那位神君在让狐狸一口吞下后,如何就成了眼前这位白泽之事,仍是一万分的想不通。
可见,读书还是要读好书,方能始终如一的对它惦念着。
“上古神兽本不需历劫,可这白泽偏要为了私心跑去尝试。”绥风摇着团扇,眼睛里的光,仍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光,“换做寻常神仙,不过一场情劫,换做他,便成了天劫。自然不是伤点修为就可了事的。”
“那,那天劫伤的是什么?”
我猛地缩回手,胸膛里这颗心就像一颗萝卜,被人连根拔到了嗓子眼,全然顾不上绥风是不是不寒而栗,急迫问道。
绥风闷了好一会:“真身。”方道。
我打了个冷战,后背尽是虚汗,湖风一吹,凉飕飕的沁到了骨头里。
从古至今,唯有化不成人形的精灵,失了真身还能长长久久活下去的神仙,倒是头回耳闻。
莫不是已魔化成何等鬼怪了吧?
“他这个样子,也还能算神仙?”我迟凝道。
“他是应劫,应劫失败却没有魂飞魄散,灰烬于天地,总有他的道理。只不过,太过蹊跷的事,四海八方九霄这一众古板神仙定是容不下的。他心里清楚,才会这么多年隐身山林,不与旁人来往。”
我唔了一唔。
只要他非妖魔鬼怪,入世也好,遁世也罢,我亦不会横加干涉。唯有一事,我仍是好奇着。
“他冒如此大风险跑去应劫,为了个什么样的私事?”我道。
绥风幽幽一叹:“神仙同人一般,万事皆逃不过一个情字。人人都有的七情六欲,上古神兽没有。白泽活得久了,看得自然也就多了,从不在意到略有介怀,最后渐变成苦闷。日子久了,难免不会破格。逆天而违,历了那场情劫,是他对这天地对自己的抗争。”绥风举起扇子,照着扇面上的鸳鸯笑笑,“如今他对伍子棋动的这份情,可说是用真身换来的。珍贵得很。”
“不过~”他又来一笔转折,“正是因了珍贵,我怕他又要剑走偏锋,去动那些歪脑筋害人害己。”
我今日才晓得,绥风讲故事的本领亦是了不得。
一张一弛,忽上忽下,挠得本上仙这颗纤细敏感的少女心几欲生来几欲死去,真真是要不得。
“你这个样子,我都不晓得要不要同你讲实话。”
他欺负我不经吓,还不忘讥讽一把,气人,委实气人。
我将心思扶了一扶:“你莫要使坏,赶紧一口气讲完。”气道。
绥风颔颔首,当真讲了下去。
他这番讲下来,我方晓得他顾虑要不要同我讲实话,并非故弄玄虚的讥讽我,委实是这个事,我听着有点不太合适。
上古时期,不晓得是哪个不长眼的,曾留下过一些记载。说是凤凰乃涅槃的鸟儿,有起死回生之奇效。而赤凤又因是凤凰中难得一见的特殊存在,更被渲染得神乎其神。
我听到这里,连口水都咽不下去了。
转念一想,既然绥风都讲那些记载是不长眼的记载,那,那定就是不长眼的记载。做不得真。
我这么安慰着自己,却仍是控制不住脚底那股莫名的寒意一路冲入每一根头发丝里。
“怎么……怎么个神乎其神法?”我干巴巴问道。
绥风将手里的扇子停上一停,定定望着我。他眼里透着古怪,好似连声音也一并古怪起来。
“譬如,白泽想要恢复真身,寻一只赤凤做祭品,指不定就真能将真身寻回去。”他道。
我浑身一抖:“你,你莫要吓我。”
绥风身子往前一倾,面色狰狞:“你又未答应他,怕什么?”
“我,我,我答应了他。”我大脑一片空白的失神呢喃道。
绥风淡淡的哦了一哦,又捏着扇子漫不经心的扇了起来:“你答应他什么啦?”
我断断续续将白泽如何求的我,我又是如何应下的他,一五一十全讲了。
“他,他说只要我替他求得你同意,让他留在凤凰山,他便告诉我你是赤焰时的所有事。我,我,我自打出生,就晓得你是绥风,头次听人叫你赤焰。赤焰这个东西,不是你的法器吗?顿是好奇,就稀里糊涂答应了。如今想来,他果然是诓我的,先给你胡乱诌出个假名字引我入局,再让我把他留在凤凰山好方便日后对我下手。白泽此人,好狠的心。”
“谁说不是呢。”绥风淡定的望了望天,“小柒,你身上的赤凤玉佩呢?”
我往腰间一探,果然不见了。细细一番回想,记起是让北笙收走了,饶是不敢再做隐瞒,照实讲了。
绥风默了默神,道:“今日一过,仫崖就十岁了,你也该下去替他将事情了结掉了。这样吧,我先送你去神州殿,将玉佩拿回来。倘若他不给,那便算了。总归是我将东西输给他的。”
“哦,对了,今日你就莫要回凤凰山,在神州殿住一宿。不管怎么说,北笙都是你未来夫君,你也该好好去照顾照顾。万莫显得我凤凰山教出的女儿太不懂规矩。”
说罢,他一扇子袭来,我这眼前就万丈水雾,人便腾云驾雾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