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往前走,来到了一栋居民楼下。帅小伙指着一张招聘广告说:“你看,这个可以,不收押金的。”
向杰一看,是一家电子厂招聘男女普工,包吃住,不收押金,但是看这楼却是居民楼,根本不像工厂,就问:“这也不是工厂呀?”
帅小伙说:“兄弟,不懂了吧,这是小厂。现在我们进不了大厂,又没钱了,就先在这混吃混住再说吧。”
向杰摸摸口袋,觉得有道理,就同意了。
两人走进工厂办公室,说要应聘普工。招聘文员是个20岁左右的美女,看都没看两人,就递过来两张表格,叫两人填好。
两人填好表格交给文员,文员大概地看了一下,问向杰:“你是大学生啊?”
向杰:“嗯。”
文员说:“大学生也来我们这样的小厂呀?是不是落难了?”
向杰:“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员说:“我猜的。”
向杰:“那你是不是不要我呀?”
文员说:“那倒不是,只要你愿意做,我们都要。”
向杰说:“谢谢你!”
文员对向杰微微一笑,心里在想:“能做几天再说吧。”
找工作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因为找工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僧多粥少。特别是男孩子,一般工厂都不愿意要。但在这里,竟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向杰有些疑惑地问帅小伙:“这里招工怎么这么容易啊?”
帅小伙说:“你又不懂了吧。这是小厂,工资低,没人愿意做,招工难。”
向杰说:“哦.”
帅小伙接着说:“你看啊,一个小时一块钱,加班费也一样。要不是落难了,谁愿意不做啊!”
向杰:“啊?这么低啊?一天才10块?一个月才二百多块呀?”
帅小伙说:“是的呀。你以为呢?”
向杰说:“我以为最少得千把块呢。”
帅小伙:“你想得美喔!千把块那是技术工,普工顶多六七百。”
“技术工?”
“对呀。比如现在工资最高的技术工是做模具的,小师傅两三千,大师傅一万多一个月呢。”
“哇?一万多?那么高啊?”
“那你怎么不去学模具呀?”
“哪有机会呀?要有熟人介绍进厂才行啊,我没有熟人做模具的,所以没办法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也没机会了。”
填完表就开始上班了,上班倒是轻松,也很简单,就是拿烙铁给电路板焊接电子元件,教两下就会了。工作的地方就是居民楼的二楼,几十个人围着三张大台子轻松自在地做事。有三个领班,穿着工衣,而其它人都是穿着自己的衣服。
晚上8点下了班,文员才给两人安排了宿舍。宿舍里没有床架,文员就叫他们自己去仓库领铁架子来自己安装。宿舍里垃圾遍地,厕所里除了令人窒息的臭味,还有到处乱飞逢人就咬的蚊子,上个大的,必须不停地摇屁股,不然都咬满了蚊子。
弄好床铺之后,向杰赶紧给青青打电话告诉他:“亲爱的,我终于找到工作了,你放心吧。”
青青听了很高兴,问:“那厂怎么样?好不好呀?”
向杰不想让青青担心,所以没说实话:“挺好的。我是和一个陕西的小帅哥一起进的,我们玩的挺好的。”
青青一听说挺好,更高兴了:“不容易啊,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工作了,要好好干啊。”
向杰说:“好的,我会好好干的,为了我们的将来。”说完并把小厂的电话号码留给她,以防有事的时候方便联系。
夜里,躺在冰凉简陋的铁架床上,向杰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自己豪情壮志地从南方公司那个人间地狱自离来到这听说遍地是黄金的广东,满以为能找个两千来块钱工资的工作,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子。
真的是爬出泥潭却又掉进火坑了。
上了三天班,向杰发现每天都有人进来,也都有人离开。一打听,才知道那些人都是自己离开,不要工资的。只有那三个领班是超过三个月的老员工,其它的都是流动人口,都是免费的劳动力,因为押两个月工资,就是这个月工资到下个月最后一天才发,没有人等到那一天,除了那三个领班。
晚上,向杰和帅小伙聊天:“兄弟,这样不是办法呀。我堂堂一个大学生,在这里干这个工资又低又没有什么意义的活儿,心里太不是滋味了。要是能去学模具,那该有多好啊。”
帅小伙说:“兄弟,我也是啊,我刚从部队复员回来的,之前还在一个很好的工厂里上班,坐办公室的。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向杰好奇了:“哦,那你比我还要惨一点呀。那厂那么好,你为什么出来了呢?”
帅小伙:“我当初在那家厂上班,工作轻松,工资也高,那叫一个爽啊。就是后来裁员了,我没有后台没有关系,就被裁出来了。”
向杰:“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厂叫什么厂呀?”
帅小伙:“叫BYD,在深圳。“
向杰:“是外资企业吗?”
帅小伙:“不是。是几个大学生一起搞的民营企业,和外企差不多好。”
这家叫做BYD的厂,深深地印在向杰的心里。
吃不好,睡不好,坚持上到了第四天,向杰有点挺不住了。刚好青青打来电话,问上班怎么样了,向杰只好如实说了:“亲爱的,上了几天班才知道,这破厂工资太低了,一个钟才一块钱,加班也一样,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都是落难的进来混吃混住的,等有办法了就都出去了,工资都不要了的那种,饭菜跟猪食似的,超级难吃,每餐都吃不饱,只是把命吊住不让自己而死而已。睡也睡不好,那铁床架摇摇晃晃,翻个身都吱吱响。更要命的是,每次上厕所,蚊子特别多,干大的必须不停地摇屁股,不然都被蚊子咬坏了。”
青青听了咯咯直笑,说:“什么破厂啊这是?不行不行。难为你了,亲爱的。”
第六天,帅小伙突然对向杰说:“兄弟,我老乡发工资了,借给了我几百块,我要出去再找工作了。”
“啊?有人可以借钱真好,你终于解放了,可是我还得在这里熬下去啊。”向杰无奈地说。
本来还有帅小伙一起上班还好,至少有个伴,不孤单,没想到他竟然先走了,向杰突然就觉得更呆不下去了,只是身无分文,没办法,只能如行尸走肉般的在混日子,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第八天下午,突然青青打来电话,告诉向杰说:“亲爱的,我发工资了,出来吧,别在那里干了,拿300块再去找好点的工作吧。别让蚊子把我的宝贝咬坏了。”说完哈哈大学。
向杰既愧疚又感激,更是兴奋,马上卷一些必要的包袱,下楼搭上公交车,直奔青青所在的工厂而去了。
向杰拿着青青给的300块钱,又东奔西跑地找了一个月,竟然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口袋里只剩下最后的100块钱了,向杰有气无力地对青青说:“没有办法了,这100块还可以买回南宁的车票。明天我就回南宁去了。”
青青的厂是个很大的电子厂,虽然没有联想好,但在当地也是排得上号的。青青一直想让向杰进,但这个厂只招女生,男生要进去,必须有劳动局的人介绍,而且介绍费1200一个人。因为没有人介绍,也没有钱,所以青青的厂向杰根本进不去。青青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同意。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想着明天就要分开,青青眼泪流了下来。
那一夜,两人各自五味杂陈,彻底无眠。
第二天早上,因为还要上班,青青早早就送向杰出门。经过招聘组的时候,正有一大队人正在排队进厂。青青突然对向杰说:“你等等。”说着就跑上去问带人进厂的那个人:“老板你好,能不能把我男朋友介绍进去啊?”
那个外省劳动局的经理40来岁,看了看青青说:“不可以。男的太多了,塞不进去。”
青青又说:“我男朋友是大学生。”
经理一听,好像有点兴趣了,问:“他在哪里?拿毕业证给我看看。”
青青一下乐了,对着向杰喊道:“向杰,快过来。”向杰急忙过去。
青青说:“拿毕业证。”向杰从包里掏出毕业证,递给经理。
经理看了看,说:“可以,400快。”
青青说:“啊,谢谢您!可是我们现在没钱了,100块行吗?”
经理很坚决地说:“少一分都不行,别的男生给我1200都不一定能进去。”青青迅速地想了一会儿,说:“好吧,400就400,我去借。”
一个招聘文员带向杰去塑胶厂面试。这是一个很大的花园式工厂,里面非常漂亮。走在路上,光保安,清洁工人就很多人,员工就不说了,几千上万人,比河西镇街日的人还多。里面连银行,邮政,商店什么的应有尽有,非常热闹。
工模部经理办公室。给他面试的是一位香港经理,高大威猛,满脸疙瘩,染成金黄色的头发,还扎成马辫,看着就像黑社会一般。
他看了看向杰的简历,大专毕业,工整而漂亮的字体,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沉默了好久,他用蹩脚的香港普通话说:“我们切(这)里系切样的,学徒工西(资)两百,加班费按劳动法,上24天。你觉得怎么样?”
向杰此时些刻,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不管对方开多少工资,只要能收了他,他都是谢天谢地了。心想这么大的厂,工资总是不会低到哪里去。但是听到两百一个月,还是不免有些意外。好像比那刚刚逃出来的蚊子厂还低了。于是就故作镇定地问经理:“那加上加班费,一个月能拿到多少呢?”
香港经理拿起计算器嘀嘀地敲打起来,最后说:“大概试用期300,试用过后350吧.”
这个工资离向杰幻想的的工资确实差距太大。王登能拿到3000多,现在自己才拿到他的十分之一,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向杰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毕竟这是一份有前途的工作,学几年以后,就可拿到上万的工资,是多少人羡慕的技术工啊。更重要的是现在穷途末路了,如果不做,就不能和青青在一起了。最后有点勉强地说:“可以吧。”
香港经理看了看有些犹豫的向杰,有点不高兴地说:“可以吧?靓仔我话比你知,如果不是看在你花钱进来的份上,我还真不要你了。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进来都是进不来的。”
向杰:“嗯,那谢谢经理。”
有了劳动局经理的介绍,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上午面试考试办手续,下午就入职了。
晚上,青青下班回来,听到这剧情奇迹般地反转,激动得紧紧地抱住向杰说:“我们要好好庆祝庆祝,我请你吃大餐去。”向杰说:“好!”
青青领着向杰到了路边了一个粉摊,要了一碗炒河粉给向杰。自己则什么都不要,说她已经在厂里吃了。其实厂里的伙食非常难吃,她也想吃一碗汤粉,但不舍得花钱。
炒河粉一直是向杰梦中的大餐!主要是因为它够油腻!价钱也贵一点。
向杰夹起美味的炒粉,喂青青吃。
青青就尝了一口,说不喜欢,其实她是舍不得吃,要留给向杰吃饱一点。
第二第三天,都是在岗前培训,再考试。这些对向杰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听到向杰被安排到工模部当学徒,一个一起进厂的河南小伙子羡慕得不行:“学徒好啊,可以学到技术,以后工资老高了。哎,为什么我交1200都不能,你400就能?”
旁边的一个四川籍的技术员说:“人家向杰是大学生,你是吗?”
河南男子:“哦,我初中没毕业。”
上班第一天。向杰早早就起床,做好一切准备,迎接他最重要的时刻——开始他的模具生涯。
文员带着向杰来到车间报到。文员对一个瘦高个子的女孩说:“阿丽,这是新来的学徒。”那女孩笑着说:“哦,好的。”
文员转头对向杰说:“这是你的老大,有什么事就找她。”
向杰说:“好的。”
向杰转头对女老大说:“老大,你好,我叫向杰,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女老大看着向杰说话文绉绉的,很意外,好像看到了外星人一样,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先看看,熟悉熟悉下环境吧。”
向杰说好,然后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女老大,还有几个年经小伙子,正在对他的到来议论纷纷。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帅哥,正在操作机器。问杰走过去,站在旁边1米左右看着他操作。眼镜发现有人在旁边,回头看了看。向杰见他回头,忙微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新来的,来跟你学习学习。”
眼镜也微笑着说:“哦,没事。”
上班的第一个星期,女老大不是叫向杰看别人做事,就是叫他擦机床搞卫生。其实向杰看到师兄们做事的时候,就主动去请教,两天就懂得一些方法原理了。向杰心里有些不快,就问她:“老大,什么时候才让我操作机器呀?”
女老笑了:“别急,你要先看看别人怎么做,熟悉了以后再动手。明白吗?这是规矩。”
向杰说:“我看了,也看懂了,可以动手了。”
女老大:“哦,那好,下个星期吧。”
一个星期下来,向杰就已经混熟悉了。女老大叫阿丽,广东人,霸道。梅姐,唯一的师傅级别,广东人,和蔼可亲。几个学徒师兄:眼镜,四川人,温文尔雅。小胖,湖北人,进厂最久的大师兄,眼睛一大一小,清高。长毛,湖北人,话唠,小孩子气。老何,湖南人,寡言少语。小广东,傻里傻气的,智商有点着急。
第二星期,学校表。阿丽叫小胖来教他,但每次都是长毛抢着教:“小胖,我来吧,你休息。”
小胖还不高兴地说:“好吧,你来就你来。”
向杰看得出来,自己是挺受大家欢迎的。
校表,就是用校表把工件校平,看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却不容易。按照长毛的教授,向杰先把工件擦干净,放到机器的磁台上,目测尽量放平行了,然后把校表吸在机头上,摆好表针,再用手摇机器的X和Y轴,让表针头压倒工件的侧面上,表针摆到20mm左右,再然后就右手摇动机器的x轴,看表针往哪边走,判定工件哪边高哪边低,再用小铜锤去敲击它,如此反复,直到表针摆动的幅度很小了,在1个mm就是一小格以内,工件就算校平了。
第三天,学校铜公。
就校表这个动作,阿丽都要向杰练习一个星期,说是要熟练,非常熟练才行。
第三星期,学分中。
第四星期,学看图纸和调参数。
一个月下来,本来就聪明过人的向杰加上很用心学,每天写日记,把学到的技术和心得都记在本子上,所以上手很快,已然全熟记于心并相当熟练,和其他先来的师兄们比起来并无大异了。比起那个小广东,已经超过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