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朝以德礼治国,上至皇亲贵胄下到平民百姓皆重德礼习俗,历年上元佳节都举办得格外盛大。
民间张灯结彩,夜会庆贺直至天明。
宫中则例行大朝会,男性官员、勋贵上朝议事,女宾觐见皇后,入夜齐聚合享宫宴。
谢婉一行到达皇城脚下,宫门口已排满一辆辆华丽马车,家眷们依次下车入内。
再至皇宫,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谢婉黯然神伤。
在这个金丝牢笼中,她高高在上,亦曾受过刑罚欺辱,心悦过、憎恨过,始终相随的是内心的孤寂。
华羽凤裳又何尝不是层层枷锁,锁住自己的青春。
前世便是在这次宫宴上与那人有了渊源,从此繁星赴良夜,一发不可收。
这一世她决计不会再入宫门,也不会再与他······谢婉心中酸楚,自己···终究还是在乎他的吧。
但自己今晚会避开那场事故中的相遇,从此不再有任何开端。
谢婉打定主意。
“谢婉?我正找你呢,上次投壶比赛你输给我的珠花可还没给呢,不会是打算赖账了吧?”
闻言谢婉拉起帘幕,只见一胖嘟嘟的女孩站在自家车边,身后跟着两个仆从,着一袭嫩黄妆蕊云缎宫装,正是朝灵县主。
朝灵县主是云阳公主之女,年方十岁,一向与谢婉不睦。
上次在公主府花宴上硬是出言激谢婉投壶,暗中使计令谢婉输掉了比赛。
朝灵话语一出,周围官宦亲眷皆朝此处看来。
投壶本是小女儿家的游戏之举,输赢自然无可厚非,但在这种场合下向谢婉讨要,无疑会使谢婉丢脸,亦显得谢家没有风度。
朝灵县主得意的看着谢婉,本县主便是为难你,你又能奈我何?
呵!本县主要你受,再不情愿也得受着!
“既是婉婉输了,那回头县主定要去臣妇家中做客,找婉婉呀,让她把最好看的珠花给你。”
宋樾青只当是小女儿家的矛盾,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下继续下去,便笑着对朝灵县主说。
“谢夫人,只怕谢婉她并不欢迎吧!”
宋樾青没想到朝灵继续发难,顿时脸色不好看起来。
纵然你是县主,皇亲国戚,可谢家在京都也不是任谁都能欺负的。
何况云阳公主并不受陛下亲近,驸马都尉也因贪墨贬官,与谢威的简在帝心不可同日而语!
勋贵也分三六九等,权力才是亘古不变的王道。但因其是小辈,不好当众计较。
同样的话同样的景,前世的谢婉不怕,为后多年的凌傲更绝不容忍,任其落自己的脸面。
“县主,我不是已经给过你了吗?”
谢婉装出一副害怕略带心虚的表情。
朝灵县主见谢婉怕了自己更为得意,愈发凶道:“你何曾给过我?本县主又不缺这一两件珠花,你若是舍不得,本县主不要便是了。”
若是谢婉不作回应,定然会落下个小家子气的名声。
“县主头上戴的这一件不就是我的吗?投壶后县主说我当时戴的珠花精致可爱,想要看看,我见回家时县主并没有将此送来,便以为这只就算是赔礼了。原是我误会了,那谢婉回家后定细细挑选,托人将珠花重新交给县主。”
谢婉一副惊讶中带着诚恳的样子,眼睛轻眨,长长的睫毛如同小刷子般上下翻动。
朝灵县主暗暗咬牙,这丫头年纪不大,一张委屈极了的脸是做给谁看?
不就是一朵珠花吗,也至于一直记得。
同时又瞪了身后的侍女香冬一眼,该死的贱蹄子!
竟这么不知轻重在今天给自己戴了那珠花,害得她被谢婉回击得无话可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奥,是了,是本县主忘了,那天你已经送过了。”
谢婉低下头不作理睬。周围众人见谢婉五官精致,秀眉轻垂,红红的脸颊下嘴巴微嘟,别有一番小女儿家的可爱。
感叹此女容颜姣好,待到长成还不知是怎样一个倾城美人的同时,又对朝灵县主拿了别人东西还仗势欺人的行径戳之以鼻。
大家都是朝中顶级官宦贵族,谁不认识谁啊,不过就是个逐渐式微的公主府出身,摆个哪门子谱!
好你个谢婉,竟敢让本县主在众目睽睽下失了颜面,看我今后怎么收拾你。
朝灵县主看周围人夹杂嘲讽不屑的眼神,朝谢婉“哼”了一声后转身离去,丝毫不想今日之事纯粹是她咎由自取,谢婉不过是被犯后的反击。
犯人者,人必辱之!
远处一架暗黑云纹马车车帘放下,主人清冷卓绝的声音传出,“走吧,进宫。”
排队等候了片刻后谢婉一行进入宫门,男女分行去往不同宫殿。
宋樾青等朝廷命妇跟随宫婢前往凤鵉宫拜见皇后,谢婉等千金贵女则被带到御花园后的洗砚池旁嬉戏活动。
四周有太监宫女看管负责,以免发生事端。
贵女们依照自己平时的交际圈三五成群站在一起谈天嬉笑,往来频繁。
维持良好的人际,营造关系网是贵女们的首要目的,能结识得一二亲近的手帕之交最好,对自己将来大有裨益。
谢婉临池而走,重生一世,跟自己一般年纪的话语太过稚嫩简单,所思所想不在一个地方。
年长一些的姑娘又正值待嫁的年纪,所谈无不是管家账目针线绣法,哪家的公子哥云云······无趣之谈倒不如心之所至。
洗砚池后的紫竹林清幽净致,一条鹅卵石小路旁放置着大理石桌。
还是七皇子妃时的她时常与那人在此弈棋。
清风徐徐,竹林响动。那人执起一子放在棋盘,修长冰冷的手指骨骼分明,仿若星海的眼眸中带着笑意,平日里的清冷化作烟消云散。
“婉婉,你要输了。”
谢婉托头沉思,却怎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就顺势一倒,躺进那人怀里,任灼热的胸膛温暖自己脱兔般的心。
他身上的苏合檀香总是让自己无比安心。
棋盘散乱,颗颗棋子如同覆雨掉落地上。
回忆袭来,眼前还是那片紫竹林。
谢婉慢慢走在鹅卵小路,感受着竹林中的清新。
称帝后的那人为自己在此建了一座秋千,但谢婉为保持皇后的端庄未曾玩过几次,反倒是贵妃时常玩耍。
石桌依旧,秋千架的位置上却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