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要黑脸黑到什么时候，她可不愿就这般僵持一路，白白浪费这番良辰美景。想到这里，她索性往地上一蹲，“我走不动了。”

“我给你叫马车。”

“我不要坐马车。”她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顿了一下，走过去，在她身前蹲下，“上来。”

她愣了愣，随即攀上他结实的背，提着兔子灯的手绕过他的颈，与另一只手交叉环住，灯便垂在了他身前，恰好为他照路。

她轻俯在他肩，望着他微蹙的眉头，有些恍惚。

同样的上元佳节，曾经的那个女子，在断交之后，依然固执地守候着那个早已不存在的约定。

“在想什么，莫不是睡着了吧？”李世民将她往上托了托。

“才没有！”偷偷白了他一眼，她随即认真道，“原以为，今生再不能与你一同赏灯。”

他微微一顿，问道，“兔子灯喜欢么？”

“嗯？”未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难不成还在为方才之事置气么？还真是小气，心里嘟囔着，嘴上却乖乖说了喜欢，可他接下来的话却是令她始料未及的。

“这是我送你的第二只灯。”

第……二只？那日他去了？看到她了？却为何不来见她……想到这里，她不禁苦笑，要怎么见？当时他大婚在即，况且他们的身份立场已然对立，再见亦是徒增伤悲。

既注定相离，相见不如不见。

“那第一只……是什么？”回忆翻涌而来，她已不能控制自己，任泪水模糊了双眼。

“也是兔子……”那日，他一直远远注视着她，看着她期待，焦急，失落，看着她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他的内心又何尝不是煎熬……直到她怅然离去，他才走过去，将兔子灯放于亭中。

“你让我等那么久……”她哽咽道，泪珠滴在兔子灯上，啪啪作响。

李世民放下她，才见她已泪流满面。

“李世民，你别得意，我其实根本不想见你，也不喜欢兔子灯！”月溪赌气地将兔子灯扔在地上，再也控制不住地哭泣。

李世民见她哭得这般厉害，又想起上次，竟有些慌，他走过去抱住她，“早知道会惹你哭，就不与你说这些了。”

“李世民，我讨厌你！你让我等那么久……”她用力捶打着他的背。

他吻去她的泪水，那么小心翼翼，生怕再将她弄哭。

“你以后还要送我兔子灯！”她喋喋不休地要求着，并非故意刁难，只是想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任性一回。

“好，以后的每一个上元节，我都会送你。”他紧拥着她，眼中是无尽的宠溺。

趴在他背上，她想了很多。

其实她早就明白，大隋气数已尽，就算不是他，也还会有别人，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而已。

扪心自问，长安沦陷之后，若不是他百般庇佑，她今日又将是何境地也未可知。可他反的是她的父皇，她心里过不去这道坎，终究是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

李世民把月溪背回府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这日，月溪从淳哥哥那回来，便见府中乱成一团，问了个婢女才知道，长孙王妃临盆了。

容德殿前一片忙碌，她插不上手，便回了椒兰殿。

打开淳哥哥给的锦囊，上面只有一句话：高颖乃田福忠之亲舅父。

她明白，淳哥哥是让她利用这张牌，收了田福忠。

以眼前形势，李世民必是会长年出征，到那时就算他有心庇护，亦是鞭长莫及，若府中能有一些对自己衷心的仆人，顾念左右，亦能求得一时安生。

淳哥哥良苦用心，她怎能不懂？

可念及高颖，她不禁有些伤怀，看着她长大的高公公，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可曾安好？亦或，已不在人世……

两天过去了，无垢还是没有顺利生产，她思虑片刻，毅然去了容德殿。

殿前，李世民正焦急万分地踱着步子，眼中布满血丝。

王妃难产，三个稳婆皆束手无策，请来的御医由于并不擅长妇产，亦是毫无办法。

望着男子有些憔悴的容颜，她竟是有些许心疼，想必他也是整整两天未合眼了罢？

“让我进去试试吧！”她走上前去，此刻，她只有一个念想，那便是，让他的子嗣平安降生。

得到他的准许，她带着医药箱并要了其中一个稳婆，进入寝殿。

“溪儿……”长孙无垢面无血色，虚弱唤着，似是耗尽了力气。

情况比她预想的好，她只是虚弱，但神智还是清醒的。

“无垢姐姐，先别说话，省些力气，溪儿定会帮你平安生产。”

无垢放心地点点头，不知为何，此刻，她竟是如此地信任她，似乎她就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她的人。

月溪让稳婆看好无垢，她开始行针……

一个时辰之后，随着“哇”的一声啼哭，稳婆笑眯眯地抱着婴孩，“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小世子，母子平安！”

所有人皆长舒一口气，尤其是那御医，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她出来时，直面迎上正要进去的李世民，她微微一笑，由衷言道，“恭喜你！”

他抬手，想拂去她额上的汗珠，她却后退一步躲开了，“快进去吧！”这个时候，最需要他的，是无垢，而她，很有自知之明地在道喜之后迅速离去。

转眼间大半个月过去了，自承乾出生以后，她便再未见过李世民，他如今应是长住容德殿了吧！

他得了长子，她应该替他高兴才是，可为何……

一串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闻声寻去，蔷薇花旁那温馨的一幕映入眼帘，李世民正抱着幼子，与长孙无垢一同逗笑着。

“王爷，看他长得多像你！”无垢幸福地笑着。

“是么？”他的笑意愈发浓烈。

他未曾掩饰的笑容，那么真挚，这便是天伦之乐了么？

不经意地，一抹忧伤划过心头……

转身离开之际，恰巧被男子偶然偏离的目光捕捉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