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双手刚要去接，便听雪鹰大叫了一声，“不好了，夫人晕过去了！”

尹墨沉心中一惊，只得先将孩子递给了高颖，大步朝屋里走去。

由于身子太弱，月溪在生产之后曾几度昏厥，尹墨沉亲自行针施救，守了一天一夜，费尽心思，丝毫不敢怠慢，才总算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李世民来了，梦见他抱着他们的孩子，好开心……

再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尹墨沉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她意识到，自己又闯过了一关。

此番生产，月溪元气大伤，在榻上躺了近一个月才渐渐恢复。

高颖给孩子找了两个奶娘，倒是喂得白白胖胖招人喜爱。

“溪儿，这孩子还未取名呢，我问过墨沉，他非说要等你来取。”高颖将孩子递到了月溪手里。

月溪望着那似曾相识的眉眼，细细思虑了一会儿，说道，“就叫恪吧。”

高颖皱了皱眉，这个字显然并不讨喜，公主为何要取这么个名字呢？

可仔细一琢磨，他似乎又有些懂了，公主年纪轻轻就经历过如此变故，她如今的愿望，可能也只是想平安地活下去吧。

这孩子若是顶着“隋室后裔”的名头，恐怕会遭受到新朝的打压排挤，过于张扬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高颖终是理解了她的苦心，恪守本分，或许就是他此生最好的安排。

“我们有名字喽，小恪儿，尹恪……”

“义父，他不叫尹恪。”月溪严肃道。

“不叫尹恪，难道是要随公主的姓？”高颖不解。

“他叫李恪。”

高颖大惊，难不成这公主与驸马之间，还有其他玄妙？

傍晚十分，百草堂闭了门，尹墨沉还未行至院中便被高颖拉至一旁。

“你干嘛啊义父大人，鬼鬼祟祟……”

高颖却是一脸严肃，“我问你，这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不是你？”

尹墨沉吊不郎当的模样终于收了收，“你就当是我。”

高颖顿觉五雷轰顶，他流着泪痛心疾首道，“公主……果真还是被坏人欺负了……”

尹墨沉翻了个白眼，“你想哪去了？你就不能盼着你家公主点好么？”

“你知道是谁？”高颖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又好受了些，不是坏人就好。

“打仗战死了，我亲手埋的。”尹墨沉道，就让那慕淳先背了这个锅好了。

他之前行针救她，她在神志不清之下曾迷迷糊糊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听得清楚，她叫的是“世民”。

即使他再孤陋寡闻，也知道那是谁的名讳，更何况，他尹墨沉，并不是一般的乡野村夫。

她不愿让人知道，他便替她保守秘密。

一年后。

突利在唐朝的支持下占领了西突厥，称突利可汗。

他不再临幸舞姬，对月岚的态度也在逐渐改变。

月溪不在了，而月岚作为她的妹妹，虽然容貌上不是特别相像，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她的影子，他每日这样看着她，便觉得那是他唯一的温暖所在了。

他或许，该对她好一些。

自从月溪离世之后，月岚吃斋念佛，日日为她超度。

“可敦，可汗请您共用午膳。”

当乌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时候，月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厌恶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邀她吃午饭……

她跪在蒲团上，半晌没有起身。

乌野只好又催了催，“可敦，您还是收拾收拾过去吧，别让可汗等急了。”

午膳中，突利脸色如常，并未多说什么，可月岚，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几年来，他对她一直抱有敌意，何尝对她有过好脸色？

所有的心酸，她都藏在心里，一个人默默地忍受……

如今他只是如平常人一般待她，她就已经满足了。

突利见她一直低着头没怎么吃，便道，“怎么，菜不合口味？我让他们重做……”

“哦不是不是，菜很好吃，是风沙迷了眼睛了……”月岚慌忙掩饰着。

“来人，替可敦拿条湿巾来。”

月岚有些吃惊，他承认她是他的可敦，也就是承认她是他的妻子了么？

她有些不敢相信，老天真的开始眷顾于她了么，还是姐姐的在天之灵在保佑着她……

在洛阳虎牢关之战中，李世民率领唐军一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屡屡令敌军闻风丧胆。

最终，李世民一举平定了窦建德、王世充，顺利占领洛阳。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尹墨沉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孩童，一边朗声诵读，这首诗已经成了他每日必念之句。

杨月溪一团草药就扔了过来，“尹墨沉你闭嘴，莫要教坏恪儿！”

“我这怎么能叫‘教坏’，我是在教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道理……”

这时候小恪儿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羞羞，羞羞……”

这几日城里到处都在谈论秦王李世民，连百草堂里看病的乡亲也不例外。

“秦王调兵遣将的本事堪称一绝啊，听说用三千五百士兵就击溃了十万大军！”

“这么厉害？”

“那可不？秦王本人也是一箭射死一个，箭无虚发。”

“这场大战唐军真是势不可挡……”

“而且对我们百姓也是优待，至今未出现过抢掠财物仗势欺人什么的……”

月溪一边配药，一边听着这些溢美之词，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他，终于还是来了……

“咦，这韦大小姐可是有一阵没来了！”尹墨沉望着外面正在朝百草堂这边来的韦珪说道。

韦珪急匆匆跑进来，“尹大哥，慕溪嫂子，我父亲突发疾病，想请你们过去看一看。”

尹墨沉看了月溪一眼，“你去吧，我留在草堂。”

月溪二话没说，背了药箱就跟韦珪去了韦府。

韦父的病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积劳所致，月溪替他行了针，又开了药方让下人去抓药每日煎服。

韦珪送月溪出了正厅之后，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慕溪嫂子，你别急着走，陪我说会子话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