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惊讶:“这就没了?”
手捧住他的脸,不让他乱动,愣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多出来的情绪才肯罢休。还说他是三岁小孩,难道她不是?
“宋玫瑰!”
低沉的嗓音带了几分喑哑,亲了亲她的额头,“夜深了,再不睡就把你推出去淋雨。”
“你舍得吗?”
“舍不得。”
“那还说?”
落荆棘作势起身:“我淋,你陪着。夫妻本是同林鸟,岁岁年年共甘苦。你不是一直希望来场浪漫的雨中漫步吗?”
“”
他要是真决定什么事,还真撼动不了他的决心。为防他真这么做,玫瑰一把抱住他,又是撒娇又是哄,“夫君啊,咱们别闹了行吗?我好困啊,快睡吧,不然明天没精力赶路。”
翠竹和木村的尸体装进了琉璃仙戒里,用它来控制这两个阴祟人再合适不过。煞气不再外露,大家也相安无事。
终于进了城,在杳无人烟的地方呆了好几天,雨水把众人的视线都冲刷得朦朦胧胧雾气袅袅,甫一看到烟火气息浓郁的画面,还真是流光溢彩恍如隔世。
冬荷咽了咽口水:“莫愁,我没有在做梦吧。狗不理包子、葱花牛腩面、广式油条、香辣蘑菇炖鸡杂、冰糖葫芦这个这些统统全都给我来一份!不行,来一二三四五六六份!”
莫愁拦住她:“吃不了那么多。”
冬荷再也压制不住吃货的本性:“吃不完可以给我吃呀,更何况你、落荆棘和青秋三个大男人,难不成吃得会比我少?”
话脱口而出,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习惯性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长生就站在两人的身后,晃动的拨浪鼓因这句话而停下,目光里多了团阴影。穗穗伸手抓住垂下来的圆头小木球欲往嘴里塞,玫瑰小心扒拉掉他的手,说:“穗穗呀,不能把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哦,祸从口出病从口入懂不懂?”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冬荷说的。
有了台阶下,冬荷把手里买的一堆吃全送给长生:“是我不好,怪我嘴贱,说话不经大脑,老是膈应人,这些统统给你,就当是我的补偿,你不要不要太难受好不好?”
往人的伤疤里戳刀子不是她第一次做,可以前都是对外不对内。如今使太大力,刀子伤到了自己人,懊悔得不行。
长生温柔一笑,说:“我没事,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东西就不用了,这些都不是我的口味。”
冬荷立马说:“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嘴角一阵冰凉,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在嘴里蔓延开来。玫瑰握着冰糖的扦子,问长生:“好吃吗?”
没等长生回答,就对冬荷说:“她喜欢吃酸的,越酸越好。什么杏子李子酸杨梅、杨桃柠檬百香果,能买到的统统买来,不然长生可不会原谅你。”
冬荷拍了拍胸口:“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长生拦不住她,只能说:“我真没怪她。”
玫瑰牵着她去落荆棘安排好的客栈:“可她会怪自己。正好,也让她吃点教训,省得老是说错话。”
“其实”
看着穗穗灵动的单眼皮,琥珀色的瞳孔与青秋一模一样,“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人死后就要如此忌讳的提起他呢?”
玫瑰止住脚步。
一篮子青梅放到玫瑰跟前,光是闻这个味道,牙齿就酸得仿佛要掉到了地上。就连正在发呆的玫瑰都忍不住捂住牙齿,酸水在喉咙里蔓延:“拿远点拿远点。”
洗掉一身风尘仆仆的狼狈,落荆棘依言拿开:“冬荷疯狂购物的成果。”
玫瑰:“”
好的吧。难道她这就是所谓的自食酸果?
据说好几筐的水果都是冬荷自己扛回来的,没让莫愁帮忙。女人彪悍起来,还真是没男人什么事了。
可既然买都买了,坚决不能浪费。
玫瑰问老板要了几个透明玻璃缸,还买了几包红糖、红枣、枸杞等药材,把青梅一咕噜倒进一个大缸里,用工具碾碎成汁后,再把滤网铺上去,经过了好几次过滤和几道繁琐的工序,把他们放到墙角边静置。
做完这一切,玫瑰捶了几次腰,这才发现天色黑沉,已接近午夜。他们会在这个囊城里多待几天,一来呢,是为了恢复体力,二来嘛,自然是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抬头,月明星稀。从朔月到娥眉月,上弦月过渡到满月。她用一个月的时间,把月儿看得透亮明湛。
“你有心事。”
落荆棘从廊边走来,与她月下并肩。用一整天的忙碌来麻痹自己的思考,若非难以释怀,便是困囿其中。
玫瑰站累了,半靠在他身上:“今天,长生跟我说了件事”
长生说:“我知道,提一个不在世的人伤害有多大。可我我只是不想让他感觉到孤单”
不论欢乐或者悲苦,转身回眸时也希望能有他的参与。
落荆棘说:“你是在跟我倾诉?还是在问我的意见?”
玫瑰:“你觉得是哪个意思就是哪个意思。”
刚好有只乌鸦从屋檐上飞过去,哇哇哇叫了几声,玫瑰说:“看,连乌鸦都看不惯你。”
落荆棘说:“你在担心我。”
若不是担心他,又怎么会烦恼到现在?他若是不来寻,小姑娘怕是会一直在这里望月兴叹。
玫瑰努努嘴,什么话也没说。
落荆棘说:“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是说她担心他很好?还是觉得长生这句话有道理?
“你觉得是哪个意思就是哪个意思。”
“”
狡猾的老男人。
落荆棘牵她回房:“夜猫子,该休息了。”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上,唯有声音还在轻盈飘动。
“不,我要看乌鸦。”
“你不是一向只看好看的吗?”
“跟你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连乌鸦都觉得格外清奇。”
这是什么逻辑?
落荆棘绝对不可能说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这番话,只听见女子一声惊呼,又忙掩住嘴:“落荆棘,你快放我下来,被人看到可就丢你的人啦。喂,你听到没有,快松手呀。”
低轻的脆音又是求又是打,换来他一句:“你不说话,就没有出来看。”
玫瑰:“”
说得跟真的似的,她差点就相信了。
客栈掌柜听见声响,梦游似的揉眼睛:“客官啊,大半夜不要扰扰扰”
最后一个民字被他吞进肚子里。
斜对面的廊道外,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挂在上头,眼睛被挖,猩红的鲜血滴得满地都是。
“来人啊”
正准备休息的落夫妻二人听见这一声凄厉的惨叫,忙寻声找过去,掌柜已被吓晕。对面的头颅脸色惨白,脸上被划了不知多少刀,伤痕累累,看样子杀他的人对他有极深的怨念。
玫瑰目光下移,琉璃仙戒好似被什么东西刺激,煞气贯出剧烈的颤动,整条右臂突然抻出去,对面的头颅像是一块磁铁,连戒带人一并吸了过去。
“杀、杀人了!”
店小二摔碎了手上的紫砂壶茶具,又看到昏倒在自己房门侧的掌柜,“不不不不要杀我,我什什什么都不知道”
没听任何人解释就跑了,可也没人有空跟他解释。
落荆棘纵身跃到玫瑰身边,看她正用意念与仙戒中的煞气缠斗。头颅的血还在滴滴答答,沾湿了她衣服和头发。胸口喷出血水,玫瑰感觉魂魄快要被抽离出体内,嗡嗡的脑袋里杂糅了无数种声音。
有男人女人,有老人有小孩,哭声笑声,叱骂抽打火烤砍腿,最后一刻,是整个人界被摧毁殆尽的悲惨画面陡一睁眼,黏腻的汗水从额头滑落,脖颈和胸口带着急促的喘息。
“醒了醒了,醒了就好。”
冬荷一动员,房里的人都凑到床前看她的情况。冬荷把手拿到玫瑰眼前晃,瞳孔怔怔,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任何干扰。
冬荷说:“完了完了完了,这跟我以前在沪上隔壁家张大婶子的妹妹的堂哥的小侄子的女儿状况一模一样。”
长生担心道:“摆事实,长话短说。”
冬荷红了眼眶:“傻了呗。”
“不会的。”
莫愁尝试着喊醒玫瑰,“少奶奶,少爷还等着你去救他呢,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额头上的汗水又密又集,沿着玫瑰的眉头往下滴,意识凌乱,还飘在云渺深处。有一种声音从遥远的天边飘来,一声又一声唤着她的名字:宋玫瑰,你还在等什么?这个世界已经不值得你留恋了,快来,你的夫君在等你。
一道霞光倾泻,半边的清容染了凝亮的光泽,大掌宽厚,置于她的眼前,清俊的笑容如初:“跟我走吧。”
她一向抗拒不了他的笑容,目光里都是如痴如沉的眷恋:“夫君”跟着他的指引,他退一步,她进一步。不多不少,不疾不徐。
突然,有几道声音传进来,音色杂乱:“玫瑰、少夫人”
“不要受其他东西的干扰,那只会蛊惑你的心智。”落荆棘向她伸手,轻言细语道,“我们现在被困在一个陷阱里,是木村用煞气制造的幻境,我已经想到办法出去了。”
玫瑰看他:“什么办法?”
“用天火。”
天穹闪出一道天雷滚滚的火光,大火球噗哧噗哧的燃烧着,坠落的速度快要让人无法想象,“我算过了,它坠落的地方就是这里。我们只需要把琉璃仙戒放在这个位置,天火把木村的煞气灼烧殆尽,就不会再有人受害了。”
玫瑰无法思考,怔怔然问:“真的吗?”
“我可是你的夫君,骗你有什么好处?你说对不对?听话,把你指尖上戒指给我。”
玫瑰举起右手,在头发上摸了摸。即将碰到发簪的时候,落荆棘把她的手拉下来,说:“在你手指上。”
“玫儿。”
磁沉的嗓音如稠密连绵的雨丝,滴落在她的心口上。玫瑰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回头,四处搜索声音的来源。寻无所获,心如茶盏里的水,上下浮沉。
忽而,那声音又来了:“玫儿。”
这次,她听得很清楚。
那个顶着落荆棘面孔的人喊住她,有些着急了:“你要去哪里?”
玫瑰反问他:“你刚刚喊我什么?”
假落荆棘说:“玫瑰啊,有什么问题吗?”
玫瑰笑了笑,说:“没有,我这就把戒指给你。”
右脚凝住抓地力,左勾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伤他的喉咙,出手的速度如母豹般迅猛,抓住他的手臂反折,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把人重重摔倒在地,掀起一地灰尘。
“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落荆棘?想要我的琉璃仙戒做什么?”
那人大笑:“你猜啊。”
玫瑰冷笑:“八月十五的月亮,打一成语。”
那人说:“你想说什么?”
“正大光明!”
下手的力道加重,让他连笑都成为一种奢侈,“在我这里,可没有再二再三,告诉我,如何出去?”
“简单,杀了我。”
被识破身份,假落荆棘就是不肯幻出自己本来的面目,反而用落荆棘的样貌刺激她,“可是,你舍得杀了我吗?我可是你的挚爱啊,要不是因为我,你恐怕还一直活在终生的悔恨中。杀了我第一次,还想再杀第二次吗?”
玫瑰目光惊愕:“你是基于什么立场说这番话?”
“嘘,这可是秘密。”
那人似乎并不想给玫瑰答疑解惑,“既然是秘密,就该一点点去挖掘,我要是全说出来,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玫瑰稳了稳心神,并不记得自己重生前有害过任何一个人。也许,他是故意说这番话来扰乱她的心神,越是乱他越容易得逞。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射人先射马,攻人先攻心。
玫瑰闭上眼,凝神聚气,整个手掌仿佛有千钧之力,从额头到下颌,毁得很彻底:“我男人的脸,你配不上!”
撕裂的叫声里还杂糅着笑声,很刺耳很尖锐。玫瑰屏住五识,拒绝一切的骚扰。幻境被打破,玫瑰眼前晃过一道白色的湿布巾,警觉一挥,一阵桌椅倒地茶杯撞击的乱七八糟声:“哎哟,疼死老娘了。”